他眼神有些苦涩,紧紧闭住,咬着牙道:“我可以的,赶路要紧。”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七窍流血。
到处都是这种可怕到不能再熟悉的血。
“停车!”我朝车夫喊道,马车登时停了下来。
出了马车,给了车夫些钱财将他打发走了,我们这种情况只怕知道的人越多恐生出更多是非。
再进车中,夏哥哥面色气色却是好多了,七窍流竟然除了眼中还有些许血丝,其他地方血竟止住了。
我大喜:“夏哥哥,你怎么样?我就说停下来休息休息才好。夏哥哥,如今我不用做牛做马也能报答你的恩德了。”我轻笑:“这次,我来救你。”
“不要...闹了。”他强撑着坐起来,却推开我,“快走罢。真的王爷若是真在京城,城门守将反应过来,岂...不暴露?”
他强撑着体力说出的话,断断续续,却极尽自己的力气让话说得顺溜些。
我笑:“我们易容,怕什么?你是病糊涂了?”
“依你。”他有气无力道。
我很不熟练地驾着马车,但还是一路相安无事地来到了刚刚经过的几户人家,出城已经几十里地,这里也还算安全。
我刚要停下,却看天色已晚,若是打扰到了老百姓,岂不有损阴德?我们这种要犯,还是不要扰人清静地好。
再往回走十几里,却见一个破旧的城隍庙,真是天助我也。
夏哥哥白日失血过多,正昏睡着,我把马车迁到破落的后院,这里人少,即使路过庙门也很难发现。
在偏殿的小屋,找了个破席子,铺上些干草,倒也足够舒适。相比太子天牢可好多了。
起码有自由。
夏哥哥静静地躺着,想不到我柳思铭临死还能救一救这个救了我一生的人,真是...死生无憾。
我看看包袱,竟还有火折子,生出一点小火,蜡烛什么的城隍庙倒是好找。
点在屋里,倒也温馨。这一幕,似曾相识。
想想那次,我为沈墨挡刀,也是昏黄不定的烛光下,我调皮地睁开眼,却偷偷看为我守夜的夏哥哥的样子,都像是昨天才发生,历历在目。
如今,他愿不愿意也偷偷睁开眼,看一看这个不争气的我。
这个人,在我有自己的欢乐时,会躲得远远的,当我痛苦不堪,无人问津,任人嫌弃时,却是唯一会拼死救我的人。
而现在这个能永远救我的人,我救不了。
我真的太没用了!
“城隍在上,若是夏哥哥能熬过这一关,我柳思铭便...”我止住了话语,我会怎样?
“你便...如何?”他忽然吐出几个字,顺带吐了口血,眼中流血也少多了,气色好了很多。
我低头笑笑,“死相!”
夏哥哥看我一眼,“你果然还是女装好看。”
......
知道就好,本公子...理论上可是个女的。
我不知道,昏黄灯光掩映下的我,看在他眼中到底会有多美。但是,在他闪耀的眸子里,我看到了欣喜和满足。
“唔...”就算知道本公子是女的,不用上开就亲罢。
夏哥哥果然是个直男,喜欢女子。
搞不到女子就把我打扮成女子...
算了,谁叫我本来理论上就是女的...
软软的,柔润的唇,搅在一起。
他一指剑气,灯光却全然熄灭。
这是干嘛?天黑好办事???我次奥嘞?我还没有准备好,虽然确实挺喜欢夏兄,也觉得和他在一起...甚至想过和他在一起...也不会怎样,但是他现在有伤在身,这个...
“那个...”我弱弱推开紧贴的唇瓣,还没说出什么,便被咬了回去,说不了话。
好一个霸道的吻。
看来病是好了...
“不要出声,有人。”夏兄嘴唇没动,我却听到了声音。
难道用腹语?
夏哥哥慢慢放开我,我们却不动声色,借着月色,望向黑暗的原野。
窸窸窣窣,果然听到了脚步声。我们本就在暗处,却也不用再去藏起来。
那人跌跌撞撞来到了大殿,看来是和我们一样躲避仇家的,他摇摇晃晃寻觅到了后院,老子的马车...
“你们几个,去那边搜。白狗狡猾地很,不要叫他跑了。”
难道是白慕颜越狱了?
月光之下,剑气凌人,剑身上熟悉的花纹却告诉我,这是太子的御用剑侠,专门暗杀,从没有人能在他们眼下逃脱。
我靠!
白狗,你真晦气。
老子好容易和夏哥哥一同逃出来,你闯进城隍庙毁了我们的花前月下不说,还招惹了杀人不眨眼从不失手的御用剑侠....
敌动我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我和夏哥哥都是半残,出去只能送死。
后院通着后门,虽有些破败,仔细看来,却还是个逃生的好出路。
白慕颜轻而易举解下马,骑着狂奔了出去。
算你识货,那可是西域的纯种汗血宝马。话说,这个马怎么那么听他的话?
我望一眼夏哥哥,他也直愣愣看我一眼,表示很无辜。
意思却再明显不过。白慕颜大军破败,这是他们军队里训练出来的,当了战胜品,充了公,恰好被夏兄买到。
天泽的训练来的马,最是忠心,最是认主。
算了,白狗,看在御用剑侠都被你引诱去了的份上,马送你无妨。
也算还你一个人情,只是逃不了逃不了就看你的马快不快得过剑侠的剑了。
第62章 路
御用剑侠都走了,和我相依在一起的夏哥哥突然沉沉倒在我怀里,我叫他,他却不应。
我去...
刚刚该不会是强撑着起来的罢?
昏迷着也能瞬间起来...夏兄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神?
当然不是。
神哪里会像他这样说倒就倒,说流血居然秒杀我这个流血专业户?
神都是不老不死,不伤不灭的。
他只是简简单单一个人罢了。
七窍流血,居然会这么严重,还告诉我没有大碍,这是在救我出城,还是在绑着我叫我愧对他,入他心中的城?
我暗自叹口气,这样的好人真的不多了!!!
咦?
屋子里怎么这般亮堂?只见一道乍破之光从夏兄身体里冒出来,盈满破屋。
天光惊现...
该不会真的是神仙?我讶然无解。
光芒渐渐汇聚,细看却是化作一个一个类似夜明珠的光球组成,这些光球都朝着一个方向运转…京城!
难道要回去?
“是要我们回去京城,夏兄才有救吗?”我问完,却后悔了,所有的天光乍然消逝。
只留漆黑一片。
难得我柳思铭居然不睡懒觉,起了个大早,跑进临近的山上摘果子给夏哥哥吃,咳咳,毕竟不会做饭。
“好吃不?”我笑道:“我还专门在附近的小溪洗了洗,放心吃罢。”
夏兄表情有些复杂,望着手中的果子,迟迟不下口。
难道没有力气啃?
“要不要我喂你?”我朝他眨眨眼,凑近他的脸,几天来舟车劳顿,再加上他的伤,再干净的面容也带了稍许狼狈。
“不必。”他话虽说得少,倒不叫人感觉拒人千里之外,反倒和煦的神情叫人甚至有些亲切之感。
他说罢,吃起果子来,啃咬倒是可爱地很。
“我们回京城罢。”吃饭时本不该提这种事情,以免扰了饭香,但是不吃饭的时候要我怎么提得出来?
倘若我提出来,他像现在一样不作答,我岂不是尴尬要死,此刻,至少我还有果子可以啃。
两人对坐,沉默许久。
“阿思,少吃些,对身体不好。”他蓦然道。
...
连果子也不叫啃了?
“昨晚...昨晚我看见有神光指引要我们去京城的!”我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那就讲讲看喽。
他眼眸微抬,一道凌厉的光闪出,忙问道:“什么光?”
“类似夜明珠汇聚而成的...”我嘟嘟嘴,啃了口果子:“还挺漂亮的,就是有点儿刺眼。”
“你眼花了罢,阿思。”他悠悠道。
喂!夏兄请你表现得像一个病人好不啦?你这种语气神情还有姿态,哪里有半点昨天还七窍流血的病人的样子。
又想骗我赶路?切!
“我没有眼花,真的看到了的。”我争辩道。
他拉起我的手,神气活现地站起来,“走罢,赶路。”说罢,便往外走。
他是病人,任性是应该的,我应该改变策略,表面上什么都该迁就着他,然后慢慢哄着骗他回去。我有一种感觉,他一定要回去京城才能治好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好,我才能好。
我们出门正路过后院,“哎呀呀!咱们的马被白慕颜抢走了呢,只有空车了,连老天都断了我们的渝州路呢。我也好想赶路啊,可是,夏哥哥你看,荒郊野岭的,哪里来的马车给我们呢,不如在这里留几天,若是有人进京就可以顺路把我们捎进城,我们买好马车再走不迟。”我这一番挖苦与后路并施的话,说得堪称完美。
看你怎么拒绝,还不乖乖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