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心量,便是一个大成就之人应该有的。而宋亚泽现在就在努力拓宽林裕果的心量和视野。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从口中蹦出,打在林裕果的心里,很沉重,就像炼钢工人在全力打铁一样,一字字都狠狠撼动了他的心脏。
那一刻,林裕果第一次对未来有一种模模糊糊的“道路”概念;而这一概念,是相依为命的哥哥为他树立的。
——气量?大气豪迈?要强上进?
林裕果在心里如是想着,他开始在心里大略地描绘出一个人物剪影,虽不清晰,但好歹是有了轮廓。那一刻,“人生”这两个字,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一道沟壑,而宋亚泽就是劈开并流淌在这沟壑中的水流,有力而又温柔。
“嗯。我尽量!”林裕果看着宋亚泽点点头,很是认真地说。
……
为了躲开那群不同凡响的杀马特,宋亚泽在春节假期间就没有为了三倍工资而加班加点。他带着林裕果找了个新的出租房,总算是从隔音差、潮湿荫蔽的小旅馆解脱了出来,在出租房里简单地过了节。
应了宋亚泽的那句“生活会越来越好”,他们的出租房的确比之前棒棒军的聚居地要好上一些,当然,房租也是成比例上升,但总体价格仍算是低廉的。
新的出租房坐落在南岸区较为偏僻的地方,坐上轻轨四站路能到林裕果的初中,这是宋亚泽考虑林裕果如期将至的中考的结果。出租房有六十平,是原来棒棒军标配房的两倍!自然,条件设施也好很多。
最起码,厨房能容得了两个人活动,吃饭和睡觉也能是两个屋了;淋浴头也是光亮的,没有灰暗的锈红色;就连电视也不是原来那种笨重刺眼的大背投,变成了挂在墙上的液晶屏。
如果说上一间出租房是一位风烛残年、病入膏肓的老人,那这间房就是一位青春活力、干净整洁的青年人。
房间门打开,林裕果看到屋里的一派景象,是吸着气瞪大眼进去的,再接着,就是一股浓浓的幸福感和满足感。
他现在,可是有了稳稳当当的书桌,书本可以整齐地摆放在指定的位置;甚至还有了窗帘,晚上睡觉也养成了拉窗帘的习惯;晾衣服绳也变成了摇着就能上升下降的自动化玩意,不是原来在窗口被随意拉扯起来拴在两端的废电线;看着洁白平整的墙壁,他生怕自己给碰脏一般,不自觉地要离墙三寸走。
也许只有经历过苦日子的人,才更容易感受到幸福,也容易比生下来就含着金宝玉的贵公子们更会知足。
“我说了,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怎么样?还想过去那个旮旯地吗?”
宋亚泽看着林裕果满脸惊喜的样子,有些自豪地说。
“我才不想回去呢!”林裕果坐在厚重结实的两人位沙发上,一颠一颠地说。
“这就对了!”
宋亚泽整理好房间,就躺在床上,做了个深呼吸,静静地看着窗外像水洗一样的蓝天。
这种蓝天晴日对于常被雨水雾霭笼罩着的重庆是极其少见的。偶尔也有群鸟飘过,现在,由于楼层较高,窗口的视线已经不会被横七竖八的衣服杆和杂乱的电缆挡住了,呈现出干净的蓝色;晴天的阳光像一缕轻纱,斜斜洒进窗沿,照到书桌上的书本和书包;空气也是轻盈的,宋亚泽感觉今天的呼吸都畅通了不少。
“哥?”林裕果躺在和宋亚泽的床正对面的另一张床上。
现在,兄弟俩已经不需要挤一张床了。
“嗯?”宋亚泽盯着窗口,懒懒地问道。
林裕果那边倒是噤了声半刻,才响起声音:“哥,我觉得人这辈子受的罪都是有定数的。”
宋亚泽来了兴趣,转过头看着好像突然成长了的林裕果,笑着问道:“为什么这么想?”
“你看,我们从农村的贫民窟,到棒棒军居住区,再到小旅馆,再到今天这样的房子,生活简直是大变样!”林裕果同样也看着窗外的景致,幸福地说,他的心情就像这窗外的天气一样晴朗,没有一丝云雾。
“你说得对。”宋亚泽点点头,他的眉眼也愈发弯起来,“小的时候受完了,长大就不受了。”
“那我们会越来越好吗?”
林裕果转过头问,他圆圆的眼睛睁开了,显得极其闪亮有神,像被这蓝天洗过一样。
“也会有起伏,但大趋势是向上的。只要努力!”宋亚泽自顾自地说。
“那我一定要努力学习,让咱俩越过越好!”林裕果盯着宋亚泽,语气强烈地承诺道。
“我也努力!你在书本上努力,我在工作上努力!”
宋亚泽看着天空,此刻的他无比积极,实际上他的确也是一个积极生活的人,无论生活曾经带给他什么,他都像一个不知疲惫的勇士,负伤之后会站立起来,手里提着伤痕累累的枪。
那天晚上,他们在午夜十二点燃起了鞭炮,在噼噼啪啪声中,辞旧迎新,翻去了上一年的不顺与劳累,掀开下一页的未知却充满期待的篇章。两人吃着房东大姨送来的两盘饺子,在微笑而无声的默契中过了春节。
林裕果感觉自己从没像现在这样成熟过。是的,他的确比起过去长大很多,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少年半成熟的心性,总是认为自己是特别的,考虑事情是简单直入的,对未来是期待的,却也是敏感无比的。
他吃着饺子,看着热气后面哥哥有些模糊的脸庞,又斜过眼看了看窗外的烟花。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以后我们也会放烟花!”林裕果盯着窗外,郑重地说。
“一定!”宋亚泽笑着,一如往常般温柔。
第27章 再遇仇英
春节七天假过去了,宋亚泽再次成了上班族。
只是今天的天公像是又变了脸色,而且像是突然暴怒似的,翻个书页的时间就变了。
宋亚泽下了轻轨,距离ktv还有一段不近不远的路要走。
这外面却是狂风暴雨一般,整个天空阴霾得很,云彩像是从没积得如此厚,呈现浓重的灰黑色;雨点又大又沉,若是不小心挨上,那感觉就像吃了冰冷的枪子一样,又冰又疼。
他没办法,只好把外套脱了抵在头上,一路小跑着赶向ktv。狡猾的雨水躲过外套,斜着扫进他的脖子,冰得他浑身发冷,浸湿了他的衣领。
到了ktv,此时里面已经有稀疏的客人了,他们之中有一小部分是下午要上补习班的学生,但更多地还是包了通宵的火力全开的那些人。
宋亚泽微微发着抖换了工作服,将他本就好看修长的身材衬托得更加迷人了。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摸了一把,全是带着冰粒的雨水。他皱皱眉,就去员工休息区准备用吹风机吹吹。
突然,他在前台看到了一个极其眼熟又极其特殊的高瘦人影,由于ktv的灯还没亮全,背景很是黑暗。但宋亚泽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从那恨不得比天还高的公鸡头就能轻易辨认出主人的身份。
他心中一紧,同时身上开始冒鸡皮疙瘩。
“那个……你……上班来了?”
仇英吞吞吐吐地问道,光线太暗,宋亚泽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觉他是一尊僵硬的雕像。
“嗯。”
宋亚泽认命一般地回应了。
“那个……我一直等你上班来着……”
仇英像是个结巴,声音也越来越小。
“你是来要所谓的债的?”
这是宋亚泽的第一感觉。
“不不!当然不是!是我叔弄错了,他以为现在还流行父债子还呢!”仇英有些急,赶忙解释道。
“你叔?你不是老板吗?”宋亚泽好奇地问。
“我不是,我只是法人代表,我叔是总经理。”
仇英这回可算是语音流畅、语气正常地回答一回了。
宋亚泽听到答案,意识到对方也不是无理取闹的歹徒,这么些日子一直高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像石头掉落在软棉花团里似的。
这时,大灯正好亮了起来,同时也响起了欢快的摇滚音乐声。宋亚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仇英,默默叹口气:对方依旧是那样的杀马特打扮,只是头发似乎比那天更高了,连嘴唇上都带上了唇钉,配上鼻钉和一排耳钉,宋亚泽无形中似乎感觉一阵疼痛。
仇英也看到了宋亚泽,同样是和那天一样的温柔干净,一副美好而又温暖的样子,身上似乎永远流淌着令人安心闲适的热流,真想让人脱光了去那暖热温泉里泡一泡。
而现在,他的头发很湿,有些凌乱,刘海黏在额头上,还慢慢地滴着圆润的水珠。
仇英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他很窘迫,他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不争气地红了,在宋亚泽眼里看起来一定显得很弱小。可这种尴尬是控制不住的,他越是这么想着,脸就越发热烫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脸像是被一群恶人硬按着钻木取火了,越是反抗,越是烧得寸草不生。
宋亚泽站在对面,眼睁睁地看着仇英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色,一步步上升至红润,再到最后的沸腾,不禁为他感到些许尴尬,便识趣地说了声“再见”,就在对方呆愣的神情中进了休息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