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风机暖风的吹拂,以及ktv强劲暖气的安慰,让宋亚泽发冷的身体终于恢复了热量。他整理了一下头发,也不再磨洋工,就打开门准备出去。
一打开门,宋亚泽就看到门前一个离自己不过两分米的嘴唇黑紫的人,他吓了一跳,同时,对那个人影本能性地打出不轻不重的一拳。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看见了鬼。
“哎哟!”仇英捂着肚子,面色痛苦地往后退了一步,大叫了一声。
听到熟悉的声音,宋亚泽才反应过来,心有余悸地问:
“仇……仇英?你站那么近干嘛?”
“我……那个……我只是徘徊……认识徘徊这个词吗?”
仇英捂着肚子,使劲揉着被打的地方,脸色不好,却依旧开口争辩。
宋亚泽没理他,赶紧上前一步,焦急地问:“你没事吧?”
他心里清楚,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打的拳虽不是拼尽全力,但也够对方喝一壶的。
仇英看着宋亚泽焦急的脸,刚想说“没事”,却眼珠一转,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哎哟!你打得我疼死了!我现在头都蒙圈了!”
“蒙圈了?!”
宋亚泽心里很是焦急,他不是担心仇英,而是怕承担高额的医药费。弟弟还要上高中,卡里钱也不多了,仇英扭曲的脸让他愈发担心起来。
“那我带你去医院瞧瞧吧。”
宋亚泽拉起仇英,将他的胳膊揽在自己的肩膀上,准备给老板请个假,带这个回头率300%的麻烦去医院。
“那个……不用去医院……就把我带到三楼一个没人的包间就行……”
仇英刚才盛气凌人的语气已经全然告退,他的脸上又开始泛红了,相应地,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的。
“真的吗?”宋亚泽有些不放心,但更多地是庆幸,他真的没有能力负担医药费了。
“嗯……你陪我休息休息……就好……”
仇英有点害羞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像蚊子越飞越远似的。
两人一步步地艰难挪动着脚步,终于来到了三楼的包间,应仇英的要求,还是上回杀马特大聚会时的那间。如今杀马特们都不在了,整间包间才显现出文艺高雅的音乐气息来。
宋亚泽气喘吁吁地将仇英放在沙发上,自己也坐在一旁休息,他将双腿伸直,后背靠在柔软的真皮上,双手摊在两侧,微微闭着眼睛。刚才仇英几乎把他的半个体重都压在自己肩上了,着实累坏了。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腿上一重,便低头一看,发现是仇英把自己的腿当枕头,将他的头枕在上面,他一手还捂着肚子,双眼紧闭,嘴里哼哼唧唧地。
“你枕我腿干吗?旁边不是有靠枕吗?”宋亚泽小心翼翼地捧起仇英的头准备挪走。
“我这不是疼糊涂了嘛!随便一躺就躺你腿上了……”仇英临时想出了个托词,心里暗喜。
“我去给你拿靠枕。”宋亚泽准备起身。
“别别别!我经不起动弹了……”
感受到脑袋下方的腿部肌肉即将绷紧,仇英连忙装出一副疼痛无比的样子,可怜兮兮地说道。
“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宋亚泽看着仇英痛苦的模样,打算自认倒霉地破费了。
“不不不!我就这样躺一会就行……”仇英一脸皱巴巴的五官,闭着眼翻了个身,右手使劲捂着肚子。
宋亚泽看着仇英愣了愣,不由得有些好笑地说:“你捂错地方了,我刚才打得是你的左腹;怎么现在你倒捂起右腹来了?”
仇英呆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闭着眼睛装死。
宋亚泽看着耳朵烧起来的仇英,心里哭笑不得,便拎起他红红的耳朵,低下头轻声说:
“为什么骗我呀?”
仇英感受到宋亚泽低低的声音在自己耳边私语,带着吹动的热气拂过自己的耳朵,脸上立刻火辣辣的,像被人揪着头发浸在辣椒酱里似的;同时,身体也涌上一股冲动,让他措手不及。
他立刻从宋亚泽的腿上弹坐起来,曲起腿,背过宋亚泽,闷闷地不说话,生怕背后的人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
宋亚泽也站了起来,笑着对他说:
“我忙得很,没时间和你玩这小孩子的把戏,回去以后把你这乡村杀马特的造型换换,好好学习,别再这样混日子了。”
仇英红着脸,抱着膝盖争辩说:
“我才不是小孩呢!我已经十八岁了!是我们公司的法人了!主管要账!”
“好!你既然知道自己不是孩子了,就别再顶着这身离奇的行头了!”宋亚泽有些无奈地说。
“我……那个……我才不离奇!我这一身很帅!很时尚!”仇英不敢看宋亚泽,眼光瞥向一旁。
“可我觉得挺难看、挺奇怪的!”宋亚泽坦率地说出心中所想。
仇英如闻晴天霹雳,他呆住了,愣愣地转过头,受伤地问:“你觉得难看?为什么?”
宋亚泽看见仇英大受打击的模样,便不好再说尖刻的话,轻声说:
“这种行头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孩子该穿的了,你需要做符合你年龄该做的事,比如应对高考什么的,而不是天天和一帮游手好闲的人乱逛。”
“可……可我已经不上学了。我初中毕业后,就不再读书了。”仇英低下头,似有些不好意思。
“你初中毕业就不读了?!”
宋亚泽很吃惊,眼前的仇英家境优渥,完全具备接受教育的能力。
“嗯。”仇英点点头,“我爸、我妈、我叔都是小学毕业,他们说念书没用。他们自己只上了小学,不也是照样开公司,现在也过上好日子了!”
宋亚泽觉得十分奇怪,便问:“你未满十八岁之前,谁是你们公司的法人?”
“我妈呀!”仇英说,“我爸是总经理,我妈是法人。可今年,他们进局子了,所以我叔就当了总经理,我成了法人了。”
“进局子?!”宋亚泽震惊不已,声音都不由得大了起来,“你爸妈坐牢了,你怎么像没事人似的?”
“没事,我叔说再过一个月就能把他们赎出来!”仇英轻松地说。
——赎出来?应该是指保释吧!这没文化的一家子!
“他们怎么进去的?”宋亚泽问。
“他们……是因为殴打儿子,逼他还他爸留下的债……”仇英又开始支支吾吾了。
“就是强逼父债子还了呗!”宋亚泽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事情的本质。
“差不多吧……”仇英不情愿地承认了。
“算了,你还是尽快上学吧,这社会已经不是你爸你妈那个时候的社会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落后别人三年了。你的同龄人,今年就可以上大学了,而你却才初中毕业。”
宋亚泽拍了拍仇英的肩膀,耐心地劝他。
“那……我都三年没看书了……来得及吗?”
“只要你想学,什么时候都来得及,况且你只有十八岁!”宋亚泽鼓励道,“你可以花钱上个专科,你们家开担保公司,专业就学金融,用得上!”
仇英的心灵像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其实他并不厌学,相反,他对于数学还有着浓厚的兴趣和超常的天赋,只是家人的守旧思想对他有着极大的影响,再加上身旁的狐朋狗友的添油加醋,也就不再上学了。
而今天宋亚泽的一番话,让他感到眼前的世界都明亮了不少,一股像是充满新鲜血液的热流迅速贯穿了他的全身。
是的,他表面虽是叛逆专横的杀马特少年,内心从未明确过自己的目标。他没有设立过理想,因为父母家人早已设定好,他只需照着他们立好的路标目空一切地向前走就可以。对于方向和道路究竟通往何处,他从不曾思考。
今天,他感觉自己有了新的灯塔,而点亮灯塔的,就是这么多天自己心心念念的宋亚泽。
他可谓对宋亚泽一见钟情,就连梦中,对方的身影也是挥之不去。他推脱朋友的邀约,宁愿在家单曲循环《rday》,偷偷想着这个人,他发现自己喜欢上宋亚泽了,这种认知让他极其兴奋,又害羞不已。
他明明是个油盐不进的叛逆之人,却对宋亚泽的劝告百般呼应。这种转变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偶然事件,更不是心血来潮,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你等着,今天我就去换个造型!”
仇英信誓旦旦地说,眼睛里闪着光。说完便顶着公鸡头消失了,留下宋亚泽一个人在包间里哭笑不得。
第28章 生日
重庆的夏天是如置身火炉般极其炎热的,高温与潮湿一起烘烤着这片土地,所有人都像行走在铁板上的薯片,在闷热和炙烤的环境下求生,汗水像是刚一萌生,就被高温蒸发在摇篮里。
这样的天气,能渐渐把人的意志磨平了,把人的劲头蒸没了,把人的精神烤昏了。
而林裕果,就将要在这样的天气里迎来人生中第一场考场。
他已经拼搏了半年了,在老师的耳提面命之下,在宋亚泽的拳拳关爱之下,再加上自己的挑灯夜战,他对于即将来临的中考可谓信心满满。
十六岁的他,算是个半大孩子了,他带着未成熟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颇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这股劲儿鞭打着他,让他勇往直前、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