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男子重又把眼眯上。
“尼布甲尼撒──”
船行至一个小港口就停开,在此可以看到几座形似金字塔的高耸建筑物——其间行经之人络绎不绝。
那就是闻名于世的乌尔塔庙了吧——二十世纪时只遗留下其中一座,连芳看到巨大台级顶上矗立的神庙时,在心里思索着。
相传尼布甲尼撒二世为了取悦爱妃而建造举世文明的“空中花园”……还让数以万计的犹太人为他堆砌城墙……史称“巴比伦之囚”……
现在这个“尼布甲尼撒”又是何人物——
据说整个乌尔城都是他的封地,他还不断扩张领地,招兵买马,说是为了修建新的运河与水渠——
虽说仅仅数面,连芳就看出——此人野心勃勃,并非池中物……
“跟我来,”刚靠岸,尼布甲尼撒便挽起他的胳膊,“到南努神庙去——”
顺着他指点的地方连芳看到塔庙群中建得最高的一座。
“干什幺——”挥开他钳制的手,连芳就这样浑身湿漉着朝后退了一步——
“去拜祭乌尔的守护月神……”尼布甲尼撒缓缓道,“我要让全城……还有全巴比伦都知道——马度克的先知在我尼布甲尼撒的手里。”
“什幺意思?”
“哼。”他故意贴近——把连芳逼到船帮边缘——
“没自觉吗……你真的是先知?还是欺世盗名——”
端着他的下巴上下打量,尼布甲尼撒戏谑地摇摇头,“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能撼动那个男人的心——”
第二章
幼发拉底河的另一头——
经过战火洗礼的尼尼微,再次显现昔日繁荣景象。
两个月前最后的那场战事,随连芳自城楼陨落就告一段落,巴比伦为保自己周全,履行诺言,退回了河对岸——之后占尽天时地利的亚述击退小亚的残部……为首的叙利亚也因此一蹶不振,班师回到叙利亚沙漠的西面。
同尼尼微一样,亚述各大城市都在进行重建——包括阿舒尔和阿尔比勒,大部分城市恢复了通商,从小扎布河到波斯湾……内海的各城甚至都与巴比伦有了贸易的往来……
不过,新帝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三世,自战事完结后……总有些郁郁寡欢。
“陛下……”
修提司也不知是第几次呼唤他高贵的主人……那一脸兴意阑珊的男人却自始至终没有搭理他——
两个月了,他的王总喜欢像这样突然间就出神了,默默地看殿堂外那方小小的莲池——等到里面的那唯一一朵旱莲开败了——王就下令填平了那池子。
因为那人不在了……对面寝宫里……肤色苍白的外国人——
虽然早就知道他在王心里与众不同……却不曾体察,卓尔不群的王……对那人用情之深——
仿佛再没有什幺人再能让王侧目相看……之前自作聪明还为他挑选侍寝的女人……都被剁去了手足——回想当日在城楼上自己与诸将跪谏——逼死了连芳……修提司觉得自己冷汗都沁出来了——
王现在唯一的感兴趣恐怕就是战斗吧……一段时日修养生息,黑狮军团又开始重整旗鼓——
惟有在腥风血雨中才能抛开一切、头脑清醒的王……
修提司觉得心被揪得隐隐作痛——这样的王——
很可怜呢……
“喂!”赫京这时候闯进内廷,看到兀自发愣的君臣二人,大叫道。
修提司回神,朝他瞪了一眼——只见赫京笑嘻嘻地靠近。
“我就要回努比亚了——难道你还是不肯给我靠近都城的封地吗?”
男人转动浅栗色的眸子,冷冷地扫了一下自己的叔叔,没有吱声。
“哎……还是那幺冷淡,真是的,”大不敬地拍拍亚述王的肩膀——赫京没回头就听到修提司倒抽一口气——
“我这回可是来通风报信的呢——你怎幺就不想想缟赏我一下?” 赫京笑得露出牙齿,可男人还是没有一点反应。
“巴比伦的探子来报……有人在幼发拉底的下游发现他——”
只见男人的眉头跳动了一下,赫京继续道:
“据传——连芳没有死……而且还说……他现在就在乌尔城……”
此话一出,男人“噌”得一下自王座立起,赫京被他唬得倒退一步——
“我要去巴比伦。”
这话是脱口而出的——
“啊?”
赫京和修提司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幺——
男人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叔叔,道:
“修提司,去准备船,再让传令官去通知巴比伦王,我们明天就动身——”
“陛下!”终于反应过来的修提司大叫道,“连芳大人怎幺可能还活着!这是巴比伦人的阴谋啊!”
“是啊……如果所传不虚的话,你想再见他可以从长计议——像这样就太操之过急了吧。”赫京也拧紧了眉头。
男人几步踏上露台,侧身倚着石栏,望向那被他填平的小池塘……目光流转。
“我不是要去见他……”
“而是去和巴比伦王作个交易——”
亚述最上位的男子站在风口处,轻笑着说。
乌尔。
“你要带我去巴比伦城?”
连芳瞪着那左拥右抱的男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有什幺奇怪的?”尼布甲尼撒轻佻地拧了把其中一个姬妾的大腿,然后又挥手让她们退下。
他笑得邪佞,自铺在中庭的软毡上站起来——连芳看他走向自己,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恐怕有人比我还要迫不及待吧……”
扶着柱子,男子把连芳逼进自己的臂弯和栏杆制造的狭小空间——
“我想探子们早就把消息传到亚述去了……”
“说不定提格拉特也会赶到巴比伦来见他的昔日爱人——”
“你到底想干什幺?!”想用力搡开来人,无奈力量悬殊——当日就像这样被强迫换上巴比伦祭司的礼服,在马度克神像前被卫士们按到、跪拜——然后这个恬不知耻的巴比伦男人就向外宣布“马度克的先知愿意侍奉我巴比伦——”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他甚至还派信使通知了巴比伦的王——
“干什幺?”尼布甲尼撒听之大笑起来——
“若是敌国的王到了自己的国家——你说我会干什幺呢?”
“卑鄙!”连芳一拳头挥回去,男子居然没有躲闪,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记——俊脸偏向一边——
他一愣,这时尼布甲尼撒又转过面来——
“你真的……欠调教!”
单手自后方拉着连芳的短发——用力牵扯——
很痛……头皮都发麻了……脖子仰成不自然的弯度,半边脸青紫的男子自上方……怒容——
他扬起了大掌,眼看便要落下——
“怎幺……”
紧闭上眼就等着接受暴行——尼布甲尼撒突然嘀咕了一句……
半晌都没有动静……头发被放开——生疼的……
不明就里——睁开眼,看到眼前的男子有点困惑的神情——
“……头发……”
像是犹豫了一下——尼布甲尼撒摊开了手掌,被他扯下来的青丝——居然为数不少!
刚才,虽然他很粗暴——可是并没有使上太多的力气……
果然……还是贫铀的辐射吗……连头发都——
连芳移开了视线……黯然地低下头。
“你——生病了幺?”
仔细端详眼前纤瘦的连芳……一脸的苍白,血色全无——
连他都看出来了——连芳浑身一震,但还是不吭声。
“算了……”松开连芳,男子抖落掌中的发,道:“下次……不许再这样了。”
乌尔正在修建运河,尼布甲尼撒想要将幼发拉底河的流经城内的一条直流截断,再改道——这样都城与波斯湾能连成一直线——
野心勃勃的男人——妄图利用大运河聚敛更多的财富和兵力——殊不知这样的做法完全是自作聪明。
“乌尔会变成沙漠的,如果大运河完成的话……这里将寸草不生。”
在通往巴比伦的船上,连芳告诉男子——
他并不想帮助尼布甲尼撒,可眼见一个繁荣的城市被沙漠湮灭——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这是你的预言幺……我凭什幺相信?”男子不屑一顾地说。
罢了……这又是何苦。
在千年之后,这座历史名城矗立在风沙之中——原因就是因为不合时宜的开凿水渠与运河改道……连芳不再言语——
想凭一己之力让历史重写本就荒唐——时光的消逝总会见证一切,他还是安静地当个旁观者吧。
沿着内河直上,便进入了两河流域最富庶的地区,这里就是阿拉伯人所称的腹地——闻名于世的“神之门”——巴比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