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眼眸紧紧闭着。那眼下有些青黑。高挺的鼻梁。不厚不薄的唇。下巴有些短硬刺人的胡茬。总体瞧起来竟是比之前憔悴许多。他……过得不好?
若是以往,这人必是将自己拾掇妥当。可现在眼下青黑,那胡茬也未理。
手指自下巴回至唇上。还是温热的。就如方才那般。轻轻摩挲着,竟有一种想要吻上去的冲动。
当真因着这人变了许多。云华以往从未对什么人产生过这般冲动。他一直以为,亲吻比之交欢更为亲密。亲吻,该是对着亲近之人,对着心喜之人。
愈发靠近,愈发靠近。极轻极轻地印下一吻。轻得连云华自己,也不禁怀疑那是否是错觉。
更无论闭紧双眸的龙越。
相伴共枕眠。若是世间真有缘分一说,那么早就与龙越是极有缘分了。自己本是身死魂游,竟得以侥幸重生。还遇上了这人。得了这人的心意。
“噼啪”一声响,又是灯花落。
倦意席卷,终究是入了梦中。
风波酒馆。
时辰尚早,却已不断有三两人结伴而入,并肩而行,时而低声交谈。
多是谈及武术大会、修武三族、三族秘法、遍翎庄惨案以及枢城城主燕长寂了。
那些个客官纷纷坐下用早膳,一边自己说着,一边又竖起耳朵听别个人说,几个小厮几乎是忙不迭地,柜台后站着的店家,倒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哎,我听闻那遍翎庄竟然求助修剑族,要与修剑族联手,一同铲除那燕长寂!”一人装着严肃模样说道,可那语气中的兴奋劲儿是怎么也掩藏不了。
“怎么?嫉妒那燕长寂身怀‘容器’?”好奇问道。却也不免幸灾乐祸。
“我估计是!不过也有人说,是因为那燕长寂竟然狠心杀了遍翎庄几十口人!”有意压低了声音言道,却还是在最后拔高了声音。
“几十口人?不是十几人?”疑惑问道。
“十几人口那不叫大事,值得那遍翎庄找上修剑族?值得那修剑族族长应允助遍翎庄一臂之力?”
“说得是呀!这燕长寂,怕是依仗自己身上的‘容器’,便目中无人,草菅人命!活该被人讨伐,死了还算轻的!”狠狠啐了一声,似是极为鄙夷。
笑了几声,“我看也是。不过依我看……那遍翎庄和修剑族,还是有私心的。”
“何以见得?”问道,却见给自己上菜的小厮竟是听得走了神,站在旁处动也不动。不由骂道,“去去去,没见大爷说话呢吗?在这杵着当柱子?大爷见着心烦!”
小厮赶紧赔笑几声,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这‘容器’现身,谁人不眼红?谁人不嫉妒?想来那庄主和那族长,亦是怀着这龌龊心思,这才打算痛下杀手!”本还眉飞色舞说着,下一瞬,那神色凝固在了脸上,与那头颅一起骨碌碌地滚下了地。
众人惊骇。却一时无法做出动作。直到有女人尖利地叫了起来,众人才如梦初醒般,纷纷夺路而去,唯恐自己是下一个死得不明不白之人。
“胆敢败坏修剑族名声者,便犹如此人!”一道男声在门外响起。那声音是好听得很,可那语中的狠辣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即便日头渐升,四下晴好,可这些个逃命之人,却觉自己似是落入了冰窖,心里发寒。
“族长。”靳曲躬身低声唤道。
“走。”老者迈入风波酒馆,靳曲随在后头。寻了张干净整齐些的桌子,在椅子上坐下了。
那酒馆店家躲在柜台桌子底下,蹲着身子瑟瑟发抖。听得那道男声道,“怎么?不愿招呼?”那调子拖得长长的,似是悠然得很。
店家咬了咬牙,稍微探出一点身子,朝那些个躲在后边的小厮道,“还不……还不快去招呼!”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双腿俱在微微颤动。一个小厮连着咽了好几口唾沫,这才一步三挪地走向那处,“二位……二位客官,要……要些什么?”
云华缓缓睁开眼眸。第一眼是一张侧脸。……龙越?
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得昨日之事涌入脑海,这才明白。哑着声音唤道,“龙越?”
并无动静。云华甚至不知龙越究竟是昏着,还是睡着。自己当真是糊涂,昨夜本该先让那龙越的属下,看看有无法子帮龙越恢复一二。现下倒好,燕长寂怕是不会施以援手。
先前楼向出事,燕长寂便好像帮着楼向恢复了些。不若……去寻楼向来瞧瞧?
打定主意,便快速起身洗漱。出门去寻楼向去了。
“楼向。”云华敲了敲门。里头传来声音,“进来。”
云华推门而入,“楼向。我有一事,想拜托于你,可否助一助我?”
“何事?”可是关于昨夜之事?自己虽未有出门瞧瞧,却也大概知晓。是那宫里的男人来了罢……
“可否先随我过去看看?”云华想想,总归是要让楼向瞧了,才能知晓可否帮忙罢?
“好罢。”楼向点头,起身随着云华而去。
“你看看,他现下是如何了?”云华问道。
楼向不着痕迹地蹙了眉。这人气息平稳,全然不似有伤之人……不,或许确是受了些伤,却也不过是小伤罢了。
叁拾叁:醒着
“如何?能让他好上一些么?”云华见楼向沉吟不语,便问道。
楼向瞧向云华。面上还是如平日。可那微紧的眉头却未有放开过。问话时眼睫微颤,似是隐有不安。
“无法。若修武之人受伤,需得有比之功力高强之人相助。我与他……大抵相当。且,我与他并非修炼同法。”楼向先前也隐约知晓,自己与这个男人的功力该是相近。可不知为何,还是愿意过来瞧一眼。
自己也确实无法。先前师父可助自己,一是因为师父功力强于自己。二是师父同修三法。自可助上一二。不过这个男人,并无大碍。只是不知为何,醒着却佯装未醒。
倒是引得这人……担心?自己先前那般,这人尽心照顾。却也不似如今。如此……这个男人对这人来说,是不一样的?
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紧。楼向敛眸,不看云华。
“这……”岂非是还得求助燕长寂?不若龙越继续这般不知是昏着还是睡着,自己委实难以心安。
沉默半晌。云华瞧着床榻上之人,终究是打定主意去寻燕长寂。这正要转身走人,楼向却道,“不必寻师父。他很快便会好。”说着便往外而去了。
“不论如何,多谢你走这一遭。”云华赶紧回道。却还是想去寻燕长寂的。
楼向未答,径自走了。云华便亦要出门寻人,却听到细微声响。
“华……”自床榻处传来。
云华赶紧走回床榻边,仔细瞧着龙越。果真瞧见龙越眼皮子动了动,口中似是呓语着。云华凑前去听,便听得一字,“华……”
心里更是歉疚。自己害得龙越这般,龙越却还念着自己。“龙越。”轻声唤道。
眼眸缓缓睁开,便见得云华一脸殷切地瞧着自己。当真如梦般。虽知云华打昨夜起便泄露了自个儿的心思。可能见着这般不加掩饰的心意,龙越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虽然方才实是气闷。那男人适才出现,便不由猜测与之前夜探宫廷的该是同一人。好不容易走了一个云生,怎的又冒出个男人在云华身边?听语气觉着二人关系竟似不错。这便让自己有些抓心挠肺。
想及这人不低的功夫,又与云华一处。不知云华消失在宫廷之事,与这人有无干系。
今日云华醒时,自己也就醒了。昨夜因着有云华相伴,难得睡了这二十来天的唯一一个好觉。本想着装得差不多了,便要整出一副醒来模样。
谁知云华竟找来一个男人。这便只好继续装着。好看看云华与那个男人怎么回事。现下看来,应该暂时无甚大问题。只是,终究不得不防。
有时候想想,当真想把云华藏自个儿寝殿里。谁也不许瞧。
“龙越,感觉如何?”云华见龙越睁开眸子,却一直瞧着自己,不言不语的,不由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龙越回过神,自己会否做得过了些?摇摇头,声音还带着沙哑,“无事。不必担心。”
虽说那燕长寂修为比自己高些,可自己好歹也身怀那东西不是?与那“容器”是相生相克。且燕长寂不过是要阻止自己召唤兽物罢了。因而也并未下狠手。
本来可避免这一伤。可一个念头闪过后,便接了个正着。亦不过小伤而已。躺上几天便能好。
现下见得云华这般,便更觉自己这伤受得值。
“你莫要瞒我,若是哪出不舒坦,定要告诉我。我必会给你寻法子。”云华蹙眉道。
“当真无事。也不必寻什么人寻什么法子。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龙越不愿瞧见云华为了自己,跑去求助那燕长寂。况且自己又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