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遍翎庄有信来。”靳曲递上信件。
“念给老夫听听。”老者双手交叉,闭眸仰躺在马车上。
“是。”靳曲展开信纸认真念了,便听得族长道,“便知晓会这般。”语中有些许喜意。
“你替我回信,便说合作事宜,老夫应允了。待得众人共聚枢城,必会替遍翎庄向那燕长寂讨要公道。”
“是,弟子这便去办。”靳曲收好信件,轻声离开了马车厢。
“叩叩叩。”云华睡得迷蒙,听得敲门声,便有些反应不及。
室内无人应答,楼向便又敲了敲门,“云华。”
云华提了提神,是楼向在外边?这便应道,“可是有事么?”
“该用膳了。”楼向答道。
“好,我这便起,不若你先进来坐坐罢。”
楼向推开门,一眼便见得稍微坐起的云华。纯白里衣微微发皱,亦有些松垮。露出那锁骨。楼向步伐一顿,后又恢复过来,走至一旁坐下了。
“你稍等等,我这便拾掇拾掇与你一同去。”云华边说着,边取过在床榻边放着的衣衫,穿戴起来。
见云华动作有些急,便道,“不必这般赶。”
“无事。要是让他们等便不好了。”云华虽知此处是“云华”的家,理该放松自然些。可终究像是去别人家做客,不愿失礼。
二人同行去了主院。厅堂里燕长寂与萧客之已端坐在桌旁了。云华便道,“抱歉,是我睡迟了。”
剑花亦从外面进来,“少主子怎需说‘抱歉’二字。”
云华笑笑不答。与楼向寻了位置坐下,环视一周,却不见刘叔,便问道,“刘叔不与我们一块儿吃?”
“刘叔还在厨房里忙着呢。待会便会过来了。”剑花答道。
“没请到厨子?”燕长寂问道。
“刘叔心里高兴,说要亲自下厨,便把刚请来的厨子晾在一边了。”剑花用下颌抵着桌面,“刘叔动作慢,我现在已经饿了。”
“你不是刚偷吃了?”燕长寂悠悠道。
剑花直起身子,瞪圆了双眼,“主子您怎么知道?”
“嘴边还有菜汁,胆子肥了,偷吃竟然不带一份给我。”
剑花摸摸后脑勺,“嘿嘿”地讪笑着,“主子,我这不是为您试菜么……”
燕长寂不理会剑花,转向云华道,“燕子,你可是不喜你的名字?”待得归去那处,便要将燕子之名加入族谱,若是燕子不喜这个名,那还得好好斟酌,换上一换。
云华瞧瞧燕长寂,点头,“确实不太喜欢……”什么燕长寂之子,便是燕子。若是往后真要用这个名介绍自个儿,恐怕当真开不了口。
“少爷,您这个名儿可有来头了。怎会不喜欢?”却是端着托盘而来的刘叔。
云华便接道,“什么来头?”
“当年少爷出生时,天气已然寒冻。那时燕府有一窝子燕子在梁上筑了巢。道那会儿本是早该离开燕府,往南方去了。可凑巧有一只雏燕,因天生缺陷,没法飞。后来那大燕子,竟也不走,就留在那巢里照顾雏燕。”
刘叔一边说,一边将托盘上的菜一一搬上桌面。“老爷见了便生了恻隐之心,吩咐老头子好生照顾。还说‘燕子尚有护子之心,我如何能将亲子弃之不顾’。”
少爷的出生其实是个意外。那个时候,一龙家女十分心喜老爷,可老爷那会子又被那龙家女的表哥迷了去。
谁知那龙家女竟是这般胆大包天。用药迷昏老爷,便一度春宵。老爷醒来便是大怒,将龙家女赶了出去。谁知十月后,龙家女便抱着少爷寻上门来。
老爷又怎会愿意接受这样一个女子,和一个莫名其妙出现,且还使得他与心爱之人产生嫌隙的孩子?
那龙家女却更是狠,将孩子往门口一放,便自己走了。老爷却无动于衷。自己终究看不过眼,便偷偷将孩子抱入燕府。
“刘叔?怎的走神了?”剑花伸出一手,在刘叔眼前晃来晃去。
刘叔回了神,一笑,“还有些菜在厨房里,我去端来。”
“既你不喜‘燕子’,可有想好要换成什么样儿的?你后来的名字是……云华?”燕长寂问道。
云华听刘叔说这“燕子”的由来,便觉“燕子”二字也不如原先那般难以接受。便道,“不若以‘燕子’二字做我的小名罢。”
燕长寂一愣,后便是欢喜,“好。”
云华仔细想想,若随燕姓……“不若就取‘华’字罢,燕华。”实是懒得替换。这一遭下来,自己已用了三个姓氏。
“随你罢。”言道,后又想起一事,道,“明年冬至你便是极冠之龄了。可惜那时我已不再芜沉了。及冠之礼……”转向楼向道,“还得劳烦徒儿给燕子举行及冠之礼了。”
楼向点头,“是,弟子定当办妥。”
冬至?“云华”的生辰不是在秋日?去年便是秋日,在宫里过的呢。不过这日子不对倒也不奇怪。毕竟自己又非那司马赫亲子,想来当初是那司马赫随手捏了个日子便是了。
“及冠后,便要取‘字’。你自己想想,喜欢什么字?”
自己再活一世,不得不说是幸运。“‘幸之’二字可好?”
“燕幸之……好,便就取这二字罢。”
叁拾壹:龙吟
戍时。龙越将信件往旁处一丢。这一个时辰下来,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那个人,那张脸,那些话。心中恼意还在,可思念却更浓。罢了。
龙越站起身子,便往外面去。侯在门外的一影疑惑道,“主子,这么晚了,是要上哪儿去?”莫不是又要去燕府寻那云慕君?可今儿白日,不是才败兴而归?
“去燕府,不必跟来了。”龙越说着便快步而去。
云华点起灯火,一时间倒是不知该做何事。难得这般闲了下来。
突闻琴声。似是自不远处传过来。低沉悠远,却是悲调。
云华出门寻琴声而去,却是回至主院。瞧见一人双手抚琴,独坐凉亭。是云华仅见过一次的绝佳容颜。那凉亭上悬挂的灯笼轻轻晃着,晕染暖色。
剑花在不远处倚着柱子,似在听琴声,又似在守护自家主子。
云华走近剑花。剑花见得云华便要唤他,云华伸出一指掩在唇上,示意剑花莫要扰了燕长寂。
待得走近了,剑花低声问,“少主,您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听得琴声便循声而来了。”云华瞧瞧燕长寂,“这曲子是什么曲子?为何我从未听过?”
自己随着那林长河学琴学了些许日子,虽算不上精通,却亦习了不少曲子。不曾听过这般仿佛踏古而来的曲子。虽是悲调,却不矫情造作。
“是主子在十年前自己编的。唤作‘忘故人’。”
琴声渐停。燕长寂抬眸看向云华,敛了琴弦,向云华招招手,“乖儿,过来。”
云华走向燕长寂,一笑,“琴声动听得很。”
“你未走失前,我多有教导你,你大约是记不得了。”燕长寂轻轻叹气。
“后来,我又随人学了些许皮毛。”云华回道。
“这架琴,唤作‘鸣兮’,是我自那处带来的。我便不带回去了。留与你用。”
“多谢。”云华打量那琴,木色极佳,做工精细,实是个好的。
“天色不早,回去歇着罢。虽近初春,可夜里风大,去罢。”
“是。”云华应声离去。
烛火未熄,云华推开门便一眼瞧见端坐在椅上的男子。将门掩上,走前几步,却不作声。
男子却起了身,走近云华,定定地看。
云华撇过脸,“你怎的又来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知晓自己是如何心思,却还这般问。一把将人抓过来,拥入怀中,“想你。”
云华听了觉得心里酸涩。自己便不想么?只是……终究不知如何取舍。先前还能坚定自己离开龙越,去往宫外的信念。可现在?知晓了自己的心思,懂得了自己的想念,又与这人重逢再见,竟是犹豫起来。
那堵为他而建造的心墙,终究是要因他而倒塌?
龙越稍稍撤离,双手捧住云华的脸,直直瞧入那双眸中。云华想要垂眸,却不知为何动弹不得。黑影落下,唇上一片温热。
“轰”的一声响,心里似有东西破土而出。
细细碾磨,极尽温柔细致。似要将一副心思俱都寄托在两片唇上。唯有耳鬓厮磨,才可传达。
云华瞧着龙越缓缓闭上双眸。那眉间微蹙。或许是鬼使神差,又或许是本心所致。云华不由得,亦缓缓闭上双眸。
一片黑暗中,唇上触感尤为清晰深刻。有湿濡的东西自唇缝间刺探进来。轻敲牙关。
云华心里一个“咯噔”。自己这是在做什么?这一惊醒,便紧紧闭了双唇,将龙越的舌挤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