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城。样式各异的服饰。发色瞳色各异的行人。风格混杂,人群……亦是鱼龙混杂。
大街小巷,高低房舍。随意放眼而望,便是热闹景象。
云华瞧得便觉枢城实是个民风开放之地。女子少有掩面者,男子多有不羁者。有女子手挽男子臂弯而行。亦有男子怀楼男子而行。偶尔一对视,便是脉脉含情,浓浓喜意。
觉得有趣,便忍不住将车窗帘子又掀起了些,却被人往后拉了拉。回头一看,却是燕长寂。听他道,“再掀起一些,你的脸面可都要露在外边了。还是小心些罢。”云华点点头,“是我大意了。”且不说那人有否派人来枢城寻他,单说这车上的两人,便俱是需要谨慎行事的,自己可不能给他俩带去麻烦。
燕长寂又怕儿子不尽兴,便道,“待得回了燕府,我给你整一张假面皮。之后便可以出来走走,仔细瞧瞧你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可以随你瞧个够。”
“好。”云华应道。想来时日还长得很。而自己若当真要留守枢城,还怕未有机会走个遍?
“主子!”一影陡地出现在室内,唤道。
“作何这般大声?”龙越本在小憩,听得这一声喊,便有些不耐。
“主子!有云慕君消息了!”一影赶紧言道。唯恐耽搁一丁点时辰,便让主子不喜。
床榻上之人闻言,竟是瞬间坐起了身。直直盯着一影,似是不可置信,又似是狂喜得不知所措。
半响。“当真?”龙越口中问着,手上却已在替自己穿戴了。
“当真,云慕君已入了枢城。现有影子正一路跟着,只待主子前去。”龙越急急忙忙穿戴着。当真可见着那人了……可见着他了!穿戴好了,便要出门。一影亦紧随而去。
马车停在燕府门前。幸得燕府地处偏僻,这才未有引来注意。
剑花先行下了马车,用力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漆红木门缓缓拉开。露出一张已然年迈的脸。浑浊的眸子瞧了瞧剑花,脸上喜色一现,又瞧见门前停落的马车,“快进来,快进来。”
“刘叔好。”剑花咧开嘴,大大一笑。
“好,好。快去帮你主子。”压低了声音应道。
几人入了燕府。一踏入门内,便见得满院梅花。却是最后盛开之机了。幸得枢城偏北,这才使得梅花不致凋落。若是南方,怕是已然渐渐凋零,换上桃花了。
顺着青石小道而走,便见一座院落。却是主院了。修得大气,虽不似南方精致,却另有风味。
不待走上那低矮的青石阶,入那院中瞧一瞧,燕长寂便道,“先各自安顿歇息一番罢。待得明日,再带你们四处瞧瞧。”
几人点头应是。
那刘叔因年纪大,走得慢,这才走至几人身旁。听燕长寂对他言道,“刘叔,这便是燕子了。六年不见,不知刘叔可还认得?”
燕长寂说着将云华拉至刘叔跟前。
刘叔闻言深吸一口气,瞪大了双眼。上下打量着云华后便柔了眉目,喜道,“当真寻回来了……好事!天大好事!”
抹了抹眼,“上天怜悯啊,总算是让少爷回来了。刘叔老了,眼也花了,实是辨认不得了……”
云华不由动容,言道,“辨认不得不要紧,我既回来了,必会孝顺父亲,好好待刘叔。”
“哎,哎,好。”刘叔连应几声,“少爷是个好孩子,刘叔是不中用了,多多孝顺老爷便是了。刘叔不值得少爷挂怀。”
“怎会不值得?当年刘叔可差点没把燕子宠坏了。”燕长寂接道。
云华微笑,“刘叔为着燕府上下操劳,怎可说这般话?”
刘叔亦笑,“那是老爷和少爷心善,这才愿意多看老头子一眼。”眼神却不离云华,似是如何也瞧不够一般。
燕长寂又道,“刘叔,可要分点儿眼神瞧瞧我这徒儿。”拉过楼向,让楼向站在云华旁处。
刘叔更是惊喜,瞧向楼向,伸手捏了捏楼向的手臂,“好,身子够结实。”笑着点点头,“老爷的眼光向来是好的。这下可好了,府里添了两位少爷,可得好好庆祝。”“刘叔,这位是燕府贵客,可要吩咐人好生招呼。”燕长寂又道,接着瞧了瞧四周,疑道,“怎的不见那些个仆人?”
刘叔一叹,脸色复又黯淡,“老爷刚走,府里居然有人患了时疫。有几个便立即要离府,老头子便自作主张地允了。将那患了时疫的好生隔离,又请了几个好大夫来治,结果非但不见好,竟又有几个染了病。老头子怕呀,怕又误了人性命。这便发了些银两,好让他们另谋出路。有好些都不愿走,非说要留在燕府服侍老爷。可还是让老头子给赶走了。”
燕长寂未料竟会出这等事,“怎的不派人告知于我?”
“外头乱的很,老爷是要办大事儿的,老头子怕扰了老爷心神。”
“那刘叔为何不走?岂非误自己安危?”云华蹙眉问道。
燕长寂知晓刘叔心意。刘叔便是怕人都走了,自己又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唯恐这燕府便就此荒废了。
在燕府住了这许多年,已然是家了。若说燕长寂对燕府未有眷恋,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刘叔自是知晓,亦是将燕府当做自己的安身之处,这才拼死亦要守着燕府。
幸得现下刘叔安然无恙。不若当真要内疚之极了。
“一个老头子,多活几天都是平白赚来的。哪及得上燕府?况且,老头子虽糊涂了,却也知道,要将那些个器具俱都换了,燕府上下必得好好清洁。又去那医馆抓了好些预防的药。”
紧接又向几人道,“大家放心,这院子是没有隐患了。老头子在此处这般久了,还是活着。大家便放心住下。老头子待会便去招几个仆人来。”
贰拾玖:重逢
刘叔领着几人去了后头,好安排房间给几人住下。安排好后,几人便各自入房安顿自个儿了。
云华轻轻掩上门,将身上的包袱放下。谁知刚一低头,那窗子竟然无风自开。“吱呀”一声,云华便立即抬起头来。
这一抬,一瞧,险些没让云华吓得叫出声来。一高大的男子自窗口落在房内,直直地瞧着他,眼神炙热滚烫,云华只觉那眼神似要将自己烧得体无完肤。
这人……这人……
下一瞬,云华便被人整个地拥入怀中。云华实是反应不及,就愣愣地站着。这人……为何会在此处?面容虽不是见惯了的……可这人的眼神,这人的身形,这人的气息……是这般熟悉。
云华不知为何,只觉得晕乎乎的。内心好似有股暖流,又似有烟花绽开。似是自己对这个怀抱已期待想念已久。
怎会……怎可?不是说好了,要离这人远远儿的?不再与这人有任何牵扯?
神智回笼。云华便开始挣扎起来,再不愿待在这人的怀中。
龙越觉得心口发疼。云华当真不愿理会自己了?离开这许久,便当真不想念自己?怎么可以!自己这般日思夜想,云华怎可这般无情!
狠力压制了云华的挣扎,“你便是这般无心无肺么!”
无心无肺?究竟是何人无心无肺?当初不分青红皂白的又是谁?将他丢入无应房置之不理的又是谁?
云华气极,反而无话可说,亦是不愿与这人多说。便就似个木偶,不言不动。
龙越搂着人许久亦不见人回应,便稍微松了力道,只两手圈着云华的腰,与云华面对面瞧着。
谁知云华却是避开了他的视线,侧过头去。面无表情,又似是不豫。
龙越见得更觉气闷,“就这般不愿看见我?”
云华在心里冷哼一声,一张假面皮,有什么好看的。若非是曾在文会上瞧过这张假面皮,想来方才不一定有这般快便认出这人呢。
依旧是不带搭理的模样。龙越蹙了眉头,“云华。”未有回应。“华。”却见云华眼睫微微一动。
“你可知晓?自你不见踪影后,我又是悔又是怕。唯恐你为歹人所劫,安危不保。派了许多人寻你,却总是寻不回。便再也按捺不住寻你来了。”即便云华不瞧他,龙越还是对着云华缓缓言道。
云华听着龙越语中难以察觉的颤动,只觉心里亦随之微微一动。龙越这等人,亦会有悔有怕?当真会为自己产生这般情绪?
自己莫不是要心软了?怎的可以?他悔又如何?事情终究是做下了。当时自己的难过,自己的怕便不值当么?当日让自己怕了,那他后来的怕便可抵还了么?
怨气陡升,“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却是刺了回去。
龙越虽觉听得有些难受,却还是欢喜的。毕竟云华愿意回话了,即便还是不愿再多瞧他一眼。
“已知今日,绝不再犯。华,一切皆是我的过错,是我对不住你。可否……可否原谅我这一次?”
云华心中又是一动。这人……莫不当真是自己的克星?自己总能因着这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乱了心绪,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