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狩崛国的王城之中,再无百里连祁此人。
被人从山脚下捡走。却是个猪猡贩子。趁着自己伤重体弱,将自己带往千里之外的洪京。
遇上那人。在那时自己眼里,有如仙人般的那人。
至此,洪京中多了一个唤作云生的人。那人会真心地对着他笑。不似那些有血缘关系的兄弟,会在笑里头藏刀。那人会顾着他的吃食起居,冷暖喜怒。不似狩崛宫中的那些宫仆,不过是担心自家性命。
后来,自己竟又入了宫廷之中。却非狩崛宫廷。有一个男人,可以肆意对男人呼来唤去。有一个男人,可以随意将自己阻拦那人身边之外。现下,更是主宰自己的生死。
何其可悲!他,百里连祁何故沦落至此!
不甘凝聚成恨。心上似有针尖。
那人现下可还好?可会被人欺负了去?可有想起他?可会如那次一般,犹如天神降临,将自己带出这肮脏不堪的地方?
遇上男人,才知,原来想念可让人成痴成疯!
“见过君上,君上万安。”众位御医见龙越前来,赶忙跪下行礼。
“大王子可醒来了?”
“这……这,大王子所受之伤实属严重,此时还……还并未醒来。”一御医回道,唇齿俱有些颤抖,却是怕极了。
“你们这些个御医究竟是如何诊治的!”龙御怒道,“这么多人,就无人能治?”
众御医面面相觑,却无人敢答。后见国君愈发生怒,这才有一御医壮着胆子道,“大王子这般年幼,又这般伤重,此时是药石无用,只能看大王子有无这个命,现下是全靠大王子自己了!”
龙越狠一甩袖,“若是大王子无这个命,你们便亦无这个命!”
众御医只得跪下求饶,此时却有一在床榻旁侧之人,注意到大王子手指动了动,“君上!君上!大王子似是将醒了!”
龙越赶紧走至床榻边,“羲儿?”
却无回应。龙越正要发作,却见龙羲眼皮子轻微动了动。
当真是将醒了。
久久。龙羲睁开眸子,见得龙越的脸,哑着嗓子唤道,“君……父?”
“君父在这,羲儿你现下觉得如何?”
龙羲轻轻点了点头,却又用眼睛迟缓地搜寻一圈,只见得一屋子的御医与宫仆。
“羲儿可是想见何人?”
龙羲却是一愣,后便轻轻摇了摇头。
“御医,速速过来看大王子。”
御医把了把脉,便道,“既大王子已醒,便该无大碍。容臣开些药方子,再取些珍贵补品来,该就可渐渐痊愈了。”
龙越点点头,“羲儿你好生歇息。君父待会再来看你。”
龙羲扯出一抹笑,“好。”待龙越走了,龙羲才觉出这般关心他的君父,竟如同梦中一般。
勤政殿。
“主子,凤后求见。”何连迈入殿中,言道。
“让他进来罢。”
“是。”何连应声后唱宣道,“君上请凤后进殿!”
“何事?”龙越亦不计较薛意未有行礼问安,道。
倒是薛意见了龙越这般不由讶异。眼下俱是青黑一片,眸中泛上许多红丝。竟是从未见过的这等颓唐模样。忆起宫中流言四起的那事,看来,是这君主亦尝到情之苦了。
“云府已到,君上是否该履行诺言,放薛意离去了?”
覆云华·重生 卷二 枢城风云 贰:凉城
龙越早已料到薛意该再忍不得多些时刻了。微一颔首,“寡人明日便颁布旨意,废后遣送宫外。”
“不。还请君上向世人昭告,凤后薛意已死。”
“为何?”
“凤后薛意不过是个可悲之人。何苦让他苟存于世?”说至此句,却是少了些平日的冰冷。多了些那浮动的情绪。
“随你。可要追封?”
“不必。君上可褫夺我的凤后之名。”薛意见龙越应了,又见龙越这般模样,倒是难得地心生同情。因着他自己亦是身受情之所苦。
若是龙越真心喜爱那云慕君,自是想立心上之人为后。反正自己亦不喜那“凤后”二字,倒不若留给龙越,好封那人为唯一的凤后。
龙越明了薛意的意思,却只一颔首,“去罢。”
即便后位空悬了,他又可会多瞧自己一眼?想必是不会了。只要这后宫一日还在,他便宁愿独身远行。只要他带给他的伤害,一日未有复原,自己一日未有弥补……
“多谢君上。”薛意难得地行了退礼。却亦是此生最后一个退礼了罢?
“可有消息了?”待得薛意离去,龙越对着虚空之处问道。
虽是如往日那般的低沉之声,却让一影听得心忧。只因那极难察觉的颤抖。虽有不忍,却只能据实以告,“回主子,还尚未有消息。还请主子放心,影卫几乎倾全力以出,定能寻得云慕君归来。”
龙越闭眸无言。
可惜?确是悔的。生平第一次尝到悔的滋味。为何要让一时的怒火毁去自己的理智?他是何种人,自己会不知不晓?怎会将他伤及至此?
为何自己要放开手?为何要让他独自在那无应房?不过短短的一个时辰,他便丢了他。哪怕再多上几刻钟,说不得自己便醒悟过来,将人揽回怀中,好生呵护。
只可惜。只恨自己!
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他便将这整个王城给他做陪葬!
而那些胆敢陷害他之人,一个亦跑不掉……必要他们悔恨终生!
狂怒使得龙越的斗气不受控制,倾泻而出。一影闷哼一声,一丝血液自唇边蜿蜒而下。
一影忍痛劝慰道,“明日那云生便要上刑场了,说不定云慕君会出现。还请主子宽心……”几近说毕才觉不妥。
若是那云慕君当真出现了,便说明他是自愿离去。而若是为了那云生出现,便是云慕君十分在乎那云生。这两件,加在一起,又如何能让主子欢喜些?
龙越听得不知是该盼他出现,还是盼他不要出现。若是他出现了,自己可是该二话不说将他掳回宫中?若是他未有出现,会否是因为遭遇不测?
凉城。
走卒武夫,男女老少,来往不休。端的是繁华景象。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在一客栈门前停下。路人不以为奇,因而穿梭往来并不注意。客栈的小厮亦未有迎上前去,只在里头唤道,“客官请进!”
随风在旁处恭候先是一人下了马车。一袭青衣。一顶斗笠。身形挺直如竹,气息带有莫测之感。这便引得旁人投来视线了。
接着又是一人。出尘无二的气质,面容却被一白色斗笠遮挡,见不真切。
最后是一个少年。在前一人的搀扶下走下马车。行为举止之间莫不温和雅热。却又是头戴一顶白色斗笠。
这般神秘又似非凡的三人,终究引得不少人停步注目。
小厮见了终究是迎上前来,“几位客官是要用食还是住店?”
“两者皆要。”随风回道,“上些好的菜食来,给我们……主子,要几间房?”
“一人一间罢。”云锦答道。
“那就给我们四间上房。”随风向小厮言道。
小厮面有难色,答道,“我们只剩两间上房了。不若客官要两间中房?我们客栈的中房亦是上好的。”
“我去睡中房罢,不要紧的。”云华出声言道。
“小厮,将我们的两间上房给这几位客官罢。”有人自楼梯上下来,却又是两个头罩斗笠之人。
说话那人的声音让云华觉得有些耳熟。这般带些随意不羁的语调……究竟是何人的?
二人走至柜前,“掌柜,房钱。”放下一块黑水晶币,便往外面而去了。
夕阳渐落。几人用完膳食后,楼向只道了一声“有事需办”便消失无踪了。而云华却是想出外头走走看看的,他除开洪京外便再未去过别的城池。今日在车上看了看,便觉此处该有些意思。
未曾想云锦却道,“我与你同去罢。”
云华第一个念头却是:莫不是担心自己偷跑?随即又不免觉得好笑。自己是何等能耐,这几人又是何等功力。若是不想让自己离开,端的是法子。即便自己侥幸离了开去,亦不消片刻便会被带回来。
他今日在车上之时,便想得通透了。虽不知这楼向带走他究竟所为何事,但目前看来,并未有危险。而自己现下身体虚弱,又身无分文,离了这几人,又能得了好去?
倒不如暂时跟着这几人。一来可暂时不需担心温饱问题。二来,这楼向既然从宫中将他弄了出来,又怎会轻易放他离去?
如此想来之下,便轻松自在许多。
点点头,“那便一同去罢。”应下云锦,果不其然见那随风,亦紧跟在侧。却是要保护云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