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策回府在蔷薇架下碰到端着蟹黄狮子头的湘君,他把雕花托盘从湘君手中接了过来:“我来吧,这盘子分量不轻,怎么用来盛菜了?”
湘君甩甩胳膊:“摆的赏心悦目些督公可能比较给面子多吃两口。”
盘子厚重,雨过天晴的釉,边缘有半圈次第而开的兰花,湘君蹦蹦跳跳拂开眼前的花枝:“督公喜欢吃扬州的蟹黄狮子头,蟹鲜肉嫩,爽口软糯,是很有名的淮扬菜,做法也很有讲究。
先把五花肉切成豌豆大小的丁,用刀斩一遍。南荠去皮拍碎。菜心洗净,蟹黄备好。肉末放调味品,蛋清搅上劲,加少许淀粉、姜末、南荠拌匀,蟹黄调味拌匀。
然后砂锅上火,放入排骨、葱段、姜,加水煮开,打去浮沫。将备好的肉做成四个狮子头,在其上镶上蟹黄,下锅,打去浮沫,在小火上烧煨一个时辰,取出排骨。
待肉松软适味后放入菜心,煨熟后原砂锅上桌即成。”
她边说边咽口水,容策轻笑:“菜谱这般清楚详尽,你是会做吗?”
“不会啊。”湘君说得理所当然,“以前我发现督公貌似喜欢吃这道菜,专门去沅江楼点正宗的蟹黄狮子头尝了尝,一吃既爱。
督公挑剔是挑剔了些,入眼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菜肴也不例外。我把菜谱先记下来,回京后让府里的厨子试着做做,我做得蟹黄狮子头估计只有我家相公敢吃。”
湘君擅毒,山鬼擅医,一个整天琢磨着怎么下毒,一个整天研究该如何解毒,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成亲两年有余,但相聚的日子寥寥可数,容策歉疚道:“因我之故让你与山鬼分隔两地,是我对不住你们。”
“殿下你脾气可真好,换成督公直接棒打鸳鸯才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是吗?”
“当然……”湘君故弄玄虚,“当然……不是啊。”
迈过海棠门来到其颂堂,宋予衡瞥到容策手中的托盘不悦的皱眉,此时此刻湘君真想拍自己一巴掌,早上督公还为殿下私下厨房的事情大动肝火,她这眼巴巴的又送上去一条罪状。
容策摆好蟹粉狮子头,婢女端了温水给他净手,齐湘殷勤上前摆碗筷:“殿下,吊了两个时辰的佛跳墙,你快尝尝。”
圆桌中央摆着热气腾腾的佛跳墙,里面有海参、鲍鱼、鱼翅、干贝、鱼肚、花胶、瑶柱、鸽子、排骨、火腿、猪肚、羊肘、蹄尖……汤浓味美,容策夹了干贝示意大家动筷,齐湘迫不及待地舀了半碗汤:“嗯……鲜掉舌头了。”
即便湘君颇费心思的把菜肴摆的很好看,宋予衡也没有给她面子多吃几筷。
督公府是仿照闻府修建的,山石花木分毫不差,湘君以为督公回到故园多多少少会高兴,没想到情绪比之在南疆的时候还要差。经常望着一个地方发呆,最爱吃的淮扬菜也不吃。
容策夹了一筷鱼肉,挑完鱼刺夹到宋予衡面前的小盘中。
然思都把鱼刺挑出来了,不吃岂不是浪费他的心意?宋予衡执筷吃了鱼肉。
容策端起素瓷碗舀了半碗汤,撇去浮油,挑出葱姜,替换了宋予衡手边的白粥。
然思亲手舀的,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孝心,宋予衡喝完了碗里的汤。
齐湘、九歌、湘君、山鬼在旁都看傻了,督公不是不沾荤腥的吗?督公什么时候这般好伺候了?督公用膳难道是看脸的吗?
吃完晚膳,容策问道:“我早上做了好多藕粉桂花糕包在了荷叶里,方便你们拿,好吃吗?”
堂内无一人回话,容策狐疑道:“是没看到吗?荷叶是不太显眼,一会你们去小厨房一人拿一份晚上当宵夜吃。”
宋予衡面色阴沉,众人做鸟兽散,他们可无福消受长陵王殿下做得藕粉桂花糕。
容策转到宋予衡身后揉捏着他的肩膀:“义父可是为我晨起下厨的事生气?”
宋予衡:“容策你可真是长本事了。”
“《孟子》的《梁惠王章句上》有云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新书·礼篇》道,故远庖厨,仁之至也。”
容策温热的手隔着薄薄一层单裳覆在宋予衡肩颈处,略微俯身,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宋予衡的耳侧:“这是义父手把手教我抄的,你说君子远庖厨本意乃劝诫人不要造杀孽,应当有仁爱之心。伪君子却用此去哄骗不通文墨的女子,为他们的懒惰寻一个高风亮节的借口,实不可取。义父难道都忘了吗?”
宋予衡不曾记得自己手把手教他抄过《孟子》,他倒是记得教他抄过《兰奚赋》,宋予衡语气缓和了下来:“那也不成,这些事情不是你该做得,入京后会成为旁人口中的笑谈。”
容策从不会对他说半个不字,含笑应了声好,答应的比谁都快,宋予衡憋了一天的气瞬时就散了,完全忽略了长陵王殿下现下所做的事就是不合情理之事。
闲话过后宋予衡自称要沐浴及时制止容策再帮他洗脚的意愿,容策回到厢房抄写佛经,简简单单一段佛经不仅抄错了语序还出现五处错字,他以手抚额听着偏室隐隐传来的水声心烦意乱,手指拨弄着佛珠随手翻看了手边的一本书。
只见上面写道:“他欺身下去将书生按进了柔软的床铺中,书生细微的喘息还未出口便被随之而来的冰凉薄唇吞入口中,他的舌侵入书生的口腔,舌尖一下下撩拨着他的舌苔,互相摩挲缠绕……”
容策合上装裱精美的线装书才发现杂谈游记不知被谁替换成了风月话本,往下一翻还有绘图本、珍藏本、孤本、龙阳、合欢、十八式……
“还不睡吗?”宋予衡刚刚沐浴完,湿漉漉的头发兀自往下滴着水,水珠沿着光洁的下颌顺着脖颈滑入雪白的衣领中,五官轮廓经过水雾的浸润愈发浓艳昳丽。
容策用佛经盖住风月话本的封面:“义父不也没睡。”
宋予衡摸索到软榻前坐下,容策取了条干燥的帕子盖在他的头上轻柔的擦拭:“湿着头发睡觉,仔细明天头疼。”
“头疼便头疼吧!”宋予衡头往后仰被容策捂着后脑勺又带了回来,他一点一点擦拭着他的头发,温柔细致,指缝穿过他细软的发慢慢往下顺。
宋予衡盯着那摞佛经下的风月话本郁郁寡欢,这到底是看了还是没有看?不应该没点反应啊,难不成真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疾?
容策垂目看向宋予衡,苍白的肌肤上沁出层薄汗,紧扣的衣领包着白皙的脖颈,与窗外累累紫薇花相得益彰。
容策止住动作,任由发梢的水珠滴在他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助长了容策体内不受压制的岩浆,他的瞳孔暗的深沉,脑中不可自抑的有了越轨的念头,他想探入他的衣领,想揽他入怀。
“然思?”
容策脑子嗡的一声炸开,那声“然思”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耳边萦绕,就像一个个小勾子慢慢织成细密的网让他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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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宋予衡见他不答话,抬手把头发从他指缝间抽了出来:“你有话大可对我直言。”
容策拉住了宋予衡的手腕,他身上清苦的草药香丝丝入鼻,容策阖目平复着略显急促的呼吸,宋予衡不明所以,抬眸望着他,晕红的眼角在灯烛下潋滟生姿。
容策喉结上下滚动,汗水濡湿里衣粘稠潮湿,他长臂一伸抱住了宋予衡把头埋在他的颈窝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宋予衡身上的味道安了他的心,也助长了他的欲。
宋予衡后背硌在小几上,身体微微后仰,觉的腰都快被他勒断了,容策身上火热的温度像夏日烈阳,充满了压迫与霸道。
宋予衡无端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让他卸下防备的支撑的安全感,他艰难地伸手碰到容策的脊背,一下一下往下顺:“怎么了?”
容策的声音沙哑暗沉:“我很想你。”
宋予衡手间动作一顿,突然很想问问他,若是惦念,因何八年书信寥寥,转念一想,和晚辈计较这个实在有失气度:“多大人了,还撒娇,起来。”
容策的手缓缓触向宋予衡的指缝,一时不察被掉在软塌上裁纸的小刀刺了一下,轻微的刺痛让他找回了几分理智,他……他在做什么?
对宋予衡的欲望已达到如此不可控的境地了吗?容策松开手:“义父,我……我……我非有意冒犯。”
宋予衡以手撑榻,揉了揉发疼的脊背:“你什么你,不想说的话就对我撒娇试图蒙混过关,容策,这招对我已经没用了。”
凉风穿窗而入,容策支腿贴着墙吹风,慢慢从先前潮热迷蒙的状态下回了神,他不敢直视宋予衡,偏头拢了拢宋予衡松散的长衫反被他握住了手:“怎么流血了?”
容策赶忙抽回手:“无事。”
宋予衡的手僵在半空中讪讪放下,刚刚一番动作小几上的话本子散落满榻,膝下压着本《龙阳秘事》。宋予衡翻开一页,说是珍藏本,画工稀松平常,绘图旁侧提了两个字“撷珠”。
想他宋予衡不知道看过多少活春宫,亲自给容显调'教的小倌更是不计其数,如今看页普普通通的春宫图竟毫无缘由的面红耳赤,他尴尬的合上书,果真不能在晚辈面前为老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