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华轻叹一声,遂郑重拱手道:“殿下搭救之恩,坤华来日定会相报,然,坤华孑然一身,不求其他,但求留得个清白。”
白朗岂听不出他话语影射,遂不悦道:“你以为我要你委身于我,以作回报?”
坤华仍是低头拱手姿态,默然不答。
白朗冷笑一声,郑重道:“坤华听好,我白朗确是风流,也确是男女通吃,但我色而不淫,也绝不凌压用强,白朗寻欢,必是两情相悦!”
坤华抬眼看他,欲言又止,眼神满是戒防。
白朗略一思忖便已明白,旋即懊恼道:“那晚……那晚……哎!”
他抓耳挠腮好一阵暴躁,遂一跺脚,豁出去道:“我那夜是被王贵妃下了春药!”
“啊……”坤华不禁惊得向后却了一步。
“王贵妃她……哎,都怪我那晚大意,本想去她宫中偷些值钱东西,不想她早就给我下了套,将我最爱吃的芙蓉糕放在桌上,我便拿了一个吃,结果就……”
坤华骇然,想不到贵妃地位尊贵,竟如此淫荡无度。
“我好容易逃了出来,王贵妃派人追我,我就逃进你这偏僻角落,本欲在潭水里泡一晚降火,不曾想你当夜已住进这里,更不曾想……你、你跳起剑舞来这么撩情……”
“住口!”坤华微嗔。
白朗却得意地笑了,毕竟一想起那夜,他因祸得福,占了便宜。
“坤华,我那夜做出下流之事,也是身不由己,你又死也不肯摘下面具让我看看,我气恼更甚,就……可你知道吗,我那夜能最终克制住,是有多难?你有多迷人……”
“啪”,一巴掌甩了过来,打断了白朗越来越起劲的描述。
坤华情急之下失礼冒犯,忙又欲作揖谢罪,却才一低头,便被白朗用扇子挑起下颌。
他见那风流太子嘴角撇出一个极自负又痞气的笑,言道:“坤华,你确是该戒防着,但你该防的人不是我,我白朗有朝一日,定会令你心甘情愿地追随,而在此之前,你要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就要小心王贵妃。”
坤华一听那女人称谓便嫌恶地一皱眉,推开白朗的扇子,神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此时白朗也收起吊儿郎当的作派,上前一步,俯耳道:“坤华,你可知为何至今你未见过我父皇?”
坤华一怔,盯着白朗,似是已猜到八成。
“我父皇他……不讲什么两情相悦,而那王贵妃,又专吃美男。”
“那……她、她到底……”
白朗将声音压得更低,看向坤华的目光更显紧迫:“我一日潜入她长泰宫中,发现她宫中有一密室,是一间……哎,就是她行那淫秽事的地方,内里关押着十几个相貌不凡的少年,个个都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她……她怎敢……”
白朗稍作迟疑,遂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把那些少年玩弄得神智尽失,或是身子不行了,再想办法……让他们永远闭嘴。”
坤华闻言,惊得一身冷汗。
第十四章 设计
宫锁幽绵,春宵无寄。
王贵妃暗姘男宠,大太监薛公公也私设了淫室。
贵妃娘娘乃琅琊王氏宗族,出身金贵,又风骚美艳深得皇上宠爱,平日里无理取闹些、飞扬跋扈些,也无甚厚非,可这些天来娘娘着实闹得厉害,伺候她的太监婢女们被她轮番儿地欺凌,薛公公虽年事高资历深,也未能从中幸免。
奴才做得久了,最会揣摩主子心思,王贵妃之所以郁愤难平,正是求而不得、欲求不满所致。
欲求不满……他这老太监,最懂得个中滋味。
这一辈子的刻骨铭心的缺憾,成就了老太监在凌虐娈童上的天分,且越是在主子面前吃瘪得紧,便越能在折磨人的手段上灵感喷涌。身上缺了发泄情欲的零件儿,便借助旁个物件儿来凌辱、霸占和摧残。
是夜,他便在他最喜爱的娈童身上玩着新花样。
薛公公在折磨人的时候极有天赋,总会令人生不如死,这种痛苦既是身体上的疼痛,也伴随着精神上的凌辱。
“呜——呜呜——”戴着口塞的小凡唯有用眼神向薛公公乞饶,那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看着让人心疼,而薛公公却越看越气。
就是这双眼睛,最是与那卑贱的质子相像。
薛公公也想过,不如就把小凡送给贵妃娘娘解馋,可再仔细一思量便不得不作罢。娘娘的脾气他最是了然,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乌山不是云,她既已见过极品,就绝不会待见赝品,还会因为有人给她呈上赝品,而视那人有嘲讽之意,那么以娘娘的狠戾,后果可想而知。
这样一想,他有气无处撒,又为前程性命堪忧,遂向那床上的少年身上的嫩肉拧去,直痛得那无辜的少年又一阵呜咽。
明摆着的,如若娘娘一天不能如偿所愿,他老太监就一天得不着安宁。可那楼月来的质子,虽地位卑微,却极清高自洁,他连死都不怕,又能拿什么去威逼他屈就呢?
坤华啊坤华,你到底有没有的怕啊?
然而就在老太监苦思冥想之际,那少年再次向他投来乞饶的眼神,他看着那双与坤华相似的美目,竟一时愣怔住了,片刻后,老太监突然喜笑颜开,连拍大腿。
“妙啊!妙啊!坤华他怕的,是这个啊!”
老太监的脑子里,已谋划出一方妙计。
与白朗推心置腹地相处下来,坤华便已了然,所谓的风流太子白朗,实则是个极难的人,表面的放荡不羁,不过是一种自保周全的伪装。
王贵妃仗着自家贵族地位,又工于美色误国,便觊觎起他白家江山。朝中机要及边防戍守中均安插有王氏亲信,皇帝每欲彻查其底细便被她以妖惑敷衍,扰得皇帝虽心有疑虑,却无力追究。
而白朗虽是中宫皇后所出,却因被那王贵妃算计,母子二人早已被皇帝疏远。白朗排行第九,之前本有四个哥哥,却都未活过十岁,如若明晰王贵妃心肠的人,便不得不怀疑皇子们的死因。
白朗得其母后保护,才幸能长大成人,又经母后严教,得势之前,须时刻掩饰锋芒,扮就一个只图玩乐的登徒浪子,方能逃脱王贵妃的算计,因为如此“拙劣”的一个太子,王贵妃是不屑于算计的。
是以即便王贵妃设计害死了他的母后,白朗都未能挺身而出。虽然深知是王贵妃投毒谋杀,他却佯装信了所谓的“故疾隐患,发觉便已不治”。
当白朗向坤华述说此事,向来清悦的声音透着哭腔,坤华深知母子连心之牵绊、子负疚于母的痛苦,是故无需多言劝慰,他仅是将手附在白朗手上,默默地陪他一同神伤。
而白朗毕竟大大咧咧惯了,擤了擤鼻息,便又是一副欢喜模样:“这次我能助你脱险,就是听我母后的话得着的好处!我可不是什么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我的本事可多着呢!只不过我从不在人前招摇,是故没人知道我到底有多大能耐,也就没人想到我能临场作画!——除了你这聪明的小妖精!”
说到那次险象环生,坤华不免心生余悸,白朗郑重劝慰道:“坤华放心,我白朗既能自保,也必将全力保你的周全!”
坤华闻言已是感激不尽:“质子之身,犹如软禁于异邦,却承蒙太子照拂,坤华此生遇知己如此,虽前途凶险,死也无憾了!”
这话说得慷慨,说得动情,然太子爷却有些不大爱听:“坤华,拜托你再考虑考虑,此生真的只拿我当知己吗?”
坤华无语,难以相信与他最投契的患难之交,竟然是个放浪形骸的雅痞色鬼。
既已无语,那便只管同他看那潭映桃花、春色满园吧,不理世事烦忧,笑看白云苍狗,任轻风拂面、细雨沾衣,美人如画,佳期似梦,谈笑间,不知春宵几许。
不知春宵几许,转眼间便过了清明。
清明后再过十天,便是坤华十五岁的生辰。
彼时白朗早已尽其所能,将坤华的日常用度打理得妥帖周全,坤华着实被他宠成了公主。可他心里知道,坤华看似什么都不缺,但有一样,是他白朗再怎么努力也给不了的。
于是他便暗自计较,意欲在坤华生辰那日,给他一个惊喜。
第十五章 蒙冤
这日春光盛好,坤华邀白朗来凝月轩里对弈赏园。小轩窗外,幽潭水边,二人将棋盘置于一块大青石上,盘膝对坐,煮酒言欢。坤华白衣胜雪,白朗黄衫雅淡,思棋时,坤华惯于捻一缕青丝在指尖缠弄,白朗则常把手中折扇变着花样地转玩。
此间天地,桃花开了满园,烟波潋滟,莺飞蝶舞。春风阵阵,不时落英几许,撒了半池的潭水,激起涟漪颤颤;那些飞过了潭池的,便团簇旋舞,在坤华的发梢衣角间缠绵缱绻。
满园春色年年,唯有今朝与坤华共赏,白朗看着眼前明眸低垂的玉姣郎,直觉得那人身上自成仙气,仿佛人间愁烦纷扰,都侵他不得。
坤华思棋专致,浑不知早已被那色鬼赏思了良久,但闻那鬼叹道:“春风十里,不如坤华风情气宇。”
坤华抬头,正撞上那对玩味的眼神,早已熟谙他性子,便浅笑微嗔道:“贫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