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凡抬手一指白朗胸口,怒道:“别在这儿倒打一耙!你不信我在先,怎还有理怪我翻云覆雨?”
白朗讶然,显是不明白小凡何出此言。
“白朗,我恨死你了!我一心为你,与将军为敌,你却始终对我有所保留!我本求将军亲手杀了你,可将军还命我刑讯你,直到你肯说出玉玺下落!”
白朗脸色惊疑更甚,才欲张口发问,却被小凡截话:“你若想求个痛快死法,我劝您便一早招了,否则,我小凡定要比当年的百里妖郎还要狠戾,直叫你品尝品尝地狱滋味!”
言罢,便喝令左右,将白朗五花大绑。
而白朗也不作挣扎,反而慨然失笑:“朕猜断,王缜篡位大典在即,那逆臣为博忠良的虚名,定是不敢将朕公然押进诏狱。”
小凡点头,尚不知其何意。
白朗续道:“可那千秋苑里,着实地腌臜晦气,既是朕的末路,那便请凡公子发个慈悲,许朕自行选个地方吧。”
小凡紧抿嘴唇,深深吸了口气,好一个凡公子啊,真真儿的客气,真真儿的见外!
小凡冷笑道:“将军有令,用十二道铁链镣铐将你锁住,又不知你内力深浅,便要将你全身穴脉都用银针封了,有将军做主,我也不怕你再耍花招,说吧,只要不出这乾坤城,你想去哪里受审都随你。”
白朗面上仍挂着笑,可脸色渐渐有些沉郁,他抬头看向皇宫东南方,神情极是向往,又极尽悲凉。
“朕,余下的日子,便去凝月轩里……虚度吧。”
凝月轩,幽潭之中的一小片沙洲,曾在质子坤华居住的短暂时光里粲然须臾,如今又是一片破败模样。
然,毕竟又是一年春好,潭边桃花开遍,莺蝶与花雨翩跹,自坤华寝屋的窗子望去,风景甚是怡人。
更何况,他心里还有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即使身边诸人杂乱,耳畔铁锁铿铿,白朗兀自陶醉看着窗外,脑海里回想着与坤华的往日温存。
小凡眼睁睁看着禁军将一道道铁链绑在白朗身上,看他们将白朗双臂吊起,看那一根又一根银针刺入白朗周身穴道,白朗起初只是微微蹙眉,目光仍执着于窗外春景,渐渐地便面目扭曲,痛苦的呻吟自咬破的嘴唇间声声地渗出。
可小凡内心虽在滴血,脸上却仍阴恻恻地笑着。
好容易将白朗周身穴道一一封住,白朗已是奄奄一息,似只鹅黄蜘蛛般,手脚大开,高吊在链条铁锁织成的蛛网上。
小凡借口要到外屋休息,实则寻了个僻静处暗暗垂泪。
他想,白朗定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玄机。
王缜当面与他对质,小凡无计可施,便只得招认,他招出无数惊天事实,只为给白朗埋下一线生机。
白朗实则对小凡毫无保留,小凡也知真正的玉玺已被白朗托付给了蒙斩二人。然他假饰被白朗蒙在鼓里,只因他猜断王缜很快便会发现所得是个假玉玺,待王缜再提审他,他便再演一出戏,令王缜相信自己不被白朗信任,进而对白朗因爱生恨,宁愿与其同归于尽。
如此种种,小凡只为一件事:能够再见到白朗。
小凡自贴身小衣里取出个锦盒,抱在怀中祈祷了片刻,看向窗外,目光有些失神。
想来此时,鹰嘴岭那里待渡江的三千兵马,已被王缜轻易清剿了吧;
而孤鸿岭上,即便蒙斩二侠神功盖世,也难免一场血雨腥风。
而他自己呢?
鸳鸯鸩的毒就在血液里奔流,百里斩就算能逃出生天,势必也再不会信他忠良。
小凡苦笑,无妨,好在那妖郎为求周全,临行前又给了小凡一记狠药。
第一七一章 围困
那锦盒里装的,据说是金坏坏生前研得的怪药,百里斩彼时尚困在他手里,被迫与其修习巫术,见此药理,百里斩大呼此药损尽了阴德,却逗得金坏坏兴奋大笑,还逼百里斩为此药取名。
南柯梦。
任你此生绚如晨曦,生如夏花,但服此药,红尘千帆过,都化作一场空梦。
好在金坏坏研得如此阴毒的药理,还顺带着配了解药,只是金坏坏已死,此药便已失传,世间仅存一副南柯并一副解药,都在百里斩暗予小凡的锦盒里。
而如今这锦盒,便是能救白朗活命的唯一倚仗。
小凡暗想,就算天下倾了,就算自己殒命,也要将白朗救出宫外!
抱着这样的决心,小凡打开锦盒,却在下一刻面如死灰。那锦盒里,本是黑白两颗药丸,黑的那颗业已稀松成糊状,而白的那颗,早已不见了踪迹。
小凡恍然,定是自己泡在那阴冷的水牢里,通身湿透,虽那黑丸尚存,然那白丸不知什么成分,已然被水浸溶了。
小凡只觉被冥冥之力逼退到了绝路!
黑丸是南柯,可没了白丸,便不得梦醒了!
孤鸿岭上,连续五个日夜的血战之后,五万神扈余有两万尚存,而蒙斩的五千精兵,仅留一千余人侥活。
蒙千寒与百里斩率这一千部众,节节败退,直被逼到最高岭上的一处山坳,借着地势暂且藏身,脚底下是层层布阵的神扈大军,遁走无路,就算插翅飞走,也是难逃箭雨。
蒙千寒身上已多处负伤,入夜后空气转冷,他便更觉虚弱,心道,许是大限将至了吧。
回想五日前的夙夜之时,神扈大军突然来袭,两军将领隔空喊话,对方称是王缜男宠小凡充当了细作,将蒙斩行藏告会了将军。
百里斩捶胸顿足,将小凡好一阵骂,然意气渐消,他二人都不禁纳罕,小凡向来自私保命,如今身中百里斩的“鸳鸯鸩”,为何还助王缜将他俩赶尽杀绝?
蒙千寒深信个中必有隐情,而百里斩决然不信小凡有什么苦衷。
一想到阿斩,蒙千寒铁骨铮铮的汉子,心底里便泛起柔情涟漪,四下里张望,却不见那人踪影,一阵苦笑,心道,不知这师弟又在闹什么妖,夫君都快要死了,还不知守在近身。
说好的看他怎么死,再为他殉情……
蒙千寒心里猛一阵痛,他定要设法助百里斩逃走,再说服百里斩一人独活!
遂忙呼来左右,搀他去寻那精怪妖郎。
待蒙千寒在一口洞穴边寻得百里斩,生生就被他气笑了。只见这妖郎怀里揣着个活物,神神叨叨,振振有词,蒙千寒也不敢打扰,待他发完了癔症,才缓步上前。
百里斩怀中那活物原来是只蝙蝠,蒙千寒惊诧看他对着那蝙蝠好生调笑,不时加以温柔抚摸,接着竟是在那蝙蝠头上轻啜一吻,蒙千寒大骇,忙冲口道:“你这两片嘴唇是我的,怎可偷吻这么恶心的东西!”
百里斩骇然一跳,手中蝙蝠便扑棱棱飞走。见来人是蒙千寒,百里斩吁了口气,旋即又面露愠色,本欲习惯性地出手便打,一见蒙千寒身上伤势,又将手放下,搀扶着蒙千寒,寻了块干松土壤一同坐下。
“师弟,你适才做甚?”
“啊……嗯,闲得无聊,抓只蝙蝠做宠物。”
百里斩言语闪烁,显是没说实话,但蒙千寒此刻无心追究,只顾抚弄着他今生最疼爱的人,在这血雨腥风里尽享片刻温存。
“师弟,我们已被困五日了。”
“嗯。”
“想来,你我都难逃此间了。”
“嗯。”
“我曾许你海阔天空,怕是又要失言了。”
“别在意,我都习惯了。”
被这刀子嘴豆腐心的师弟怒怼,蒙千寒无奈笑笑,心中再起无限温情,遂又想着,定要劝说他放弃殉情念头,于是偷觑他脸色,扯话道:“师弟,你给我讲讲,你平生游历众多,哪次经历最妙?”
“嗯……”百里斩想了片刻后答道,“该是波斯之行吧,那个波斯公主,生得真是漂亮呢!”
“与你相比呢?”
“还是差了一截。”
“嗯嗯。”蒙千寒宠溺一笑。
百里斩兴致大起,续说道:“波斯国的民风真是彪悍,那公主一见我便说要嫁我,还硬生生非要与我洞房!”
蒙千寒急道:“师弟!你、你不会喜欢女人的对吧?”
“那可未必,不过,我当真不喜欢不如我美的女人。”
“啧啧,你这妖精。”
“可那波斯公主仗着她的地盘儿,便要借全国兵力对我用强……”
“咳咳……”蒙千寒急得一阵猛咳,“师弟,你功夫高深,定不会被蛮夷降住的!”
“那是当然,然则她毕竟是女孩子,我也不好动真格的,一个疏忽便被她绑了押进了闺房……”
“咳咳……”蒙千寒咳得更急,“你、你不会就此委身了吧?”
百里斩仍言之徐徐:“怎么会呢!趁她宽衣解衫之际,我一眼瞥见她脚踝处有一道伤疤,便心生一计,告诉她我有一味奇药,可去除她身上疤痕,还可令肌肤再生,永葆青春。”
蒙千寒终于松了口气:“所以你就令她将你放了,作为交换,你将奇药给了她?”
“嗯!师哥,你不知我的那味药有多神奇,我炼就此药,还要拜金坏坏所赐!”
“够了够了!”蒙千寒扶额喟叹,“才送走个美艳公主,你又要提那挨千刀儿的金坏坏!你这坏心肠的妖精,你存心气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