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惶恐至极,坤华反而失笑:“阁下……这又是什么道理呢?能否将您的法子悉数讲明?”
小凡直言道:“我知道,你以为我是趁人之危,存心想除掉你,那么我便告诉你,我确有此意!”
坤华全身猛地一震,小凡阴险地挑嘴一笑。
“然则,这也确是我救白朗脱险的第一步!”说到此处,小凡又将咄咄逼人的语调放缓,言语里透着病态的亲昵,“坤华哥哥,我与白朗在千秋苑里相依为命的时候,您在胡夏王宫里也没闲着啊,听闻,您在‘临死’前,曾逼迫堂堂的赫连邪罗允了您三个条件,不知今日,您坤华君既是假死,那么这三个条件,还作不作数呢?”
坤华凝眉,顷刻间便恍然失色,他已想通了小凡所谓的法子。
“对了!坤华君也是聪慧之人呢!正如百里斩那妖精所言,与聪明人一起谋事,还真是痛快又省力呢!”
第一七五章 一梦
赫连邪罗身怀绝世武功,却在坤华行刺时,假饰被他制伏,为与坤华换命,便应允了他三个条件;事后又将假死的坤华送至中原,成全他与白朗团聚。
邪罗对坤华的爱,如此内敛而隐忍,势必万事都为其考虑周全,是故绝不会令身在中原的坤华形单影只,别的不提,单就波斯商队中的嬷嬷,并咸乐坊的掌柜,定是邪罗安置在坤华身边以作回护的人,而藏身暗处的耳目和护卫,也必定时刻如影随形。
试想,坤华以波斯舞娘身份入了中原皇宫,却又在宫中没了行踪,那么此消息定会不日便传至邪罗耳边,白朗受困宫中的实情也会随附带到。
赫连邪罗在万寿节那晚,当着满朝文武,并外邦使节,向坤华做了应允,虽当事者对真相心知肚明,然这出戏做得太大,必要时便可将计就计。
赫连邪罗得知坤华下落不明生死攸关,断不会坐视不管,而他之前又允了坤华,如若白朗危难,他须得倾力救护一命,此乃抵命的誓约,赫连邪罗九五至尊,定不能食言。
于是赫连邪罗便可将兑付坤华之诺作为理由,出兵征伐中原,表面上为解白朗之困,实则寻找坤华下落。
如此想来,真是妙计。
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这东风,便是坤华的失踪,且这失踪须得彻底,要躲得过影子般的暗士,和不知其行藏的一众耳目。
“坤华哥哥,考虑得怎么样了?”静夜里,小凡调着嗓子,幽幽然、阴恻恻地追问。
坤华自思绪里被他惊醒,蓦地打了个激灵,他一度神志恍惚,回神后,却发现自己将那锦盒紧抱在怀里,他好一阵心惊胆寒,本能使然,险些就将那锦盒抛了出去。
却终归是将它抱在怀里,似是抱着白朗的性命般珍重。
又过了一刻,坤华忽而苦笑,抬头看着小凡,颤声道:“一石二鸟,阁下果然聪慧过人。”
既除掉了碍眼的情敌,又保住了情人的性命。
小凡得意地撇嘴一笑,不理坤华语气里的凄惨绝望。
坤华失笑更甚,似是有些嗔痴般地咯咯做声:“也不枉……当年我求蒙将军……自薛公公手中,将你救起。”
小凡的笑僵在脸上,眼底瞬间涌起一层阴翳,坤华是故意的,提及那段往事,借以挖苦小凡恩将仇报。
坤华、蒙千寒、百里斩,算来都是小凡的恩人,可却轮番被小凡算计谋害,眼前人被他逼得生死两难,而孤鸿岭上的那一双,也是危在旦夕。
小凡极不自在地干咳了两声,可良心的不安只扰了他一瞬,下一刻便变本加厉地暴戾。
“对!你说得对!亏了你那时救我,我这么好的头脑,才能用作今日助白朗活命!我劝你还是快些吃了这药,白朗他就在潭水对岸,受的罪着实不小,他可等不及你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
被小凡一提醒,坤华本能地转头看向窗外,对岸的小轩窗里,白朗定也忧心望着这边。
坤华心痛到不支,颓然瘫倒,怔怔地流出泪来,全身唯有那双手还在动着,却是似被冥力支配般地,将那锦盒打开了。
那已成糊状的药丸,吃了后,便将这一生都变作幻梦了。
坤华含泪失笑,自窗外收回视线,看着小凡,声音绝望,却透着空灵:“还望阁下,莫失了信用。”
小凡见坤华目光坚定,便知他已下了决心,心愿达成本该得意,小凡却莫名地有些心痛,脸上的得意和高傲都不觉收敛了,换作发自内心的同情和宽慰:“你放心,我小凡爱白朗之心,与你不相上下,单凭这一节,我便会倾力助白朗活命!”
坤华闻言,神色忽而大喜,转瞬却又暗淡,苦笑道:“翻云覆雨,本就是世间常态,更遑论人心……”
小凡瞬间愠怒,却不等他发作,坤华继而说道:“可如今我与白朗都落在你手中,我又哪有选择的余地?”
小凡心里好不委屈,险些就冲口吼叫,他也是输家,中了百里斩的“鸳鸯鸩”,王缜却不愿为他去求解药,这一局下来,他早晚也是个死!
可他堪堪将苦衷咽下了,他要在情敌面前,佯装最后的一线胜势:到头来,能与白朗一同逃出生天的,唯有我小凡一人!
于是小凡的嘴角再度挤出一抹狞笑,冷声道:“你知道便好。”
坤华的神思再次恍惚,混浊的眸子看向西面,似是穿过屋墙和几千里的相隔,直看到胡夏王宫,邪罗的背影。
“好在,哥哥他定不会令我失望。”
言罢,便将“南柯梦”吞入了口中。
坤华做得如此干脆,以至于小凡竟一时怔愣,良久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捱过一夜的罪,天亮后便面目全非了。
“你、你就在这柴房里好生待着,这一宿的罪够你受的,可别……可别叫出声来,若是被人看到了,那你我的计谋就又要枉费了!”
服药后的坤华,面容竟安详得似天人下凡,舒展了身子,在地上躺下,悠然闭上了眼,将自己与这凡世隔绝开来。
“我的命这么硬,原来竟是为了留待今夜,救白朗所用啊,呵呵,多谢阁下成全了。”
言语到了最后,便似疲累之人渐入了睡梦般,声若游丝,直至消逝。
小凡的目光在坤华脸上逡巡良久,本有些不忍,但内心里涌出个声音,提醒他看看自身的处境。
坤华一夜间便会变作垂死模样,固然活不长了,可他小凡又能好得了多少呢?
坤华虽招他妒恨,然罪不当死,可他若不死,又怎能引赫连邪罗出兵相助?又怎能救白朗活命?
他行了这一招,虽确是有心除掉坤华,却也着实不得已而为。
这样想来,小凡便回复了心安理得,继而嘴角挂起一抹胜者的微笑,眼神自坤华脸上移到窗外,飘向潭水对岸的小轩窗里。
虽然到头来也是个死,但却能死在白朗的身边。
我小凡,还是胜了你坤华啊!
第一七六章 爱恨
小凡步履轻快地走向关押白朗的屋子,才一进门,便听一阵粗重的喘息,白朗强撑着力气,哑声说道:“他去哪儿了?!”
小凡倏然一愣,涌在心尖上的温柔荡然无存。
他此刻定是怒形于色了,白朗看他的眼神写满了不安和惶恐,忙软下语调,还讨好地笑笑:“小凡……凡公子,他自始至终都未曾参与过与王缜的权斗,你尚且念在他昔日救过你,就当今夜你从未见他,放他走吧!”
眼前这人,还是那略坏带痞、玩世不恭的混世魔王吗?
小凡妒火再升,继而也想了个明白,即使迫那人离开了白朗,即使比那人多些时日陪伴白朗,即使最终救白朗逃生、死在白朗身边,那又如何?
到头来白朗的心里始终都只有那一人!
“小凡!你、你到底把他怎样了?”白朗见小凡面色阴沉不作言语,直道是坤华已遭舛错,便语气焦灼地求乞:
“小凡,你既已再度投靠了王缜,却又佯装不知玉玺下落,我知道你是假意刑讯我,为的是暂且保住我性命,可我已然再无复辟之力,就连活命逃出也是妄想,我早晚也是个死,我这将死之人,只求你一件事……”
眼眸灼灼,隐有泪光闪烁:“放过我的坤华!”
声音喑哑而微颤,神情是令小凡不忍卒睹的委曲求全,小凡疼惜了片刻,转瞬便怒不可遏,继而自鼻子里发出一阵冷笑。
“陛下,说完了?”
白朗一怔,不敢相信小凡竟半分怜悯也无。
小凡似识破了白朗心思,故作无奈状,叹息道:“陛下,不是小凡我心狠,而是你的坤华,他甘愿为陛下牺牲。”
“牺牲?!”白朗这一喊已然破音。
小凡似个看戏者一般,唏嘘了一阵,信口编排道:“适才,我与你的坤华临岸闲聊,将陛下处境悉数告知,你的坤华,便想到一个救你的法子。”
“他……他孤苦无依,能有什么法子?”
“孤苦无依,却也绝世芳华!别忘了千里之外还有个情种呢!赫连邪罗不忍杀他,令他假死,却是真真允了他三个条件,其中一条,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