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军将领闭了闭眼,手正要挥下,一支黑色羽箭破空而来,直直穿进了他的手掌!
将领吃痛,闷哼一声就地一翻,找隐蔽物躲了起来。持弓的守备军们还未及反应,身后一群骑兵呼啸着过来,也不管身前是否有人,驾马直接将两列守备军撞翻了。
窦如松见状想逃,却立刻被人擒住,按住他头跪在了地上。
守备军将领脖子上也架了把刀,逃脱不得,白着脸看向来人。
为首者身披盔甲,身量高大颀长,坐在马上摘了盔甲,露出来的发有些卷曲。
这人经过人群时,甚至没有瞧他一眼,直直往人群中央那个红色身影而去。
围杀裴俦的守备军们见将领被擒,都齐齐收了刀不敢再动作。裴俦却似杀疯了般追着他们砍,不见血不罢休。
裴俦见守备军们忽然齐齐退了下去,握着灵钧正打算追上去,视线内骤然撞进一抹黑色。
他眼前几乎是血红一片,猝不及防见这一抹黑,略微怔了怔。
他听见那人声音有些哑:“你……”
这人才发出一个音节,裴俦便是一剑挥出。
没有意料之中皮开肉绽的触感。
这人侧身一避,牢牢捏住了裴俦手腕。
裴俦面色一沉,抬起左膝击向他要害之处,只听这人倒抽了一口寒气。
他正以为要得手之际,这人却就着裴俦手腕的方向转了个圈,从身后把人拢到怀里,避开那“断子绝孙”的一脚,又飞快在他脖颈上横手一砍,裴俦便晕了过去。
秦焱将人轻轻靠在身前,伸手替他拨开额头上黏着的碎发,又拿衣袖给他擦了擦脸,那抹玉色才露了出来。
他脸上有些擦伤,嘴唇上也裂了无处道口子,结了痂又裂开来。
秦焱端详完他脸,又在他周身一一扫过。
裴俦几乎穿了一身血衣,目之所及大大小小几十处伤口,分不清哪里严重哪里轻,这还只是瞧得见的,那破烂衣衫底下不知还有多少伤。
他眼底戾气升腾起来,冷声道:“秦四!”
正指挥手下人收拾现场的秦四闻言赶紧上前,行了军礼,恭敬道:“将军。”
“在场所有人都拿下大狱,日日夜夜地给我审,什么时候将事情吐出个囫囵模样来,什么时候停刑!”
窦如松被吓得不敢抬头,那守备军将领却道:“我等乃梓中守备军,阁下是何人?哪怕你身居高位,所带兵将万千,怕是也没有越俎代庖,直接行刑之权吧?”
秦焱恍若未闻,捡了灵钧,又将裴俦打横抱了起来,上马后护在怀里,调转马头径直离去。
守备军将领显然气得不轻,望着扬长而去的秦焱背影,准备说些什么,秦四却上前挡住了他视线,笑眯眯地掏出一卷明黄卷轴,道:“天子御令,先斩后奏,你可还有何疑虑,一并讲来,我家将军也好干脆一并罚了。”
守备军将领颓然坐在了地上。
窦如松小心翼翼地瞧了那明黄卷轴一眼,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好了好了刀的部分基本过去了~
第41章 翻覆
秦焱将人带到了府衙后院, 把随行的军医抓了进去。
他守在外面,看将士将一盆盆血水抬出来,终是忍不住开门进去。
裴俦衣衫尽褪, 只一条蔽体的白布遮在要紧处。
军医将他身上覆盖的那一层厚厚的血泥洗去, 雪白的肌肤便露了出来。
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多集中在上半身。
秦焱视线在他身上扫过去, 最后停在腰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上。
自己没到江城之前, 他一个人撑了多久?是怎么在那些刀光剑影中活到现在的?
他疯了一样地同守备军搏斗, 是想着等援军的到来,还是自知没有后援,绝望到干脆与他们同归而尽?
军医给裴俦上了药裹上纱布,又给他换上干净的亵衣亵裤, 回头才瞧见秦焱。
他惊了惊道:“啊!将军, 裴大人他……”
“出去。”
军医愣了愣。
秦焱冷眸扫了他一眼,军医赶紧埋头溜了出去。
屋内没有其他人了, 秦焱解了佩刀铠甲, 在裴俦床前蹲了下来, 细细瞧着他脸。
裴俦呼吸极轻,脸色苍白, 在昏迷中也皱着眉头。
秦焱看着看着,忽然伸出两指抵在他眉间,将那皱起的眉头展平了, 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须臾,他又觉得不满足般, 改蹲为跪, 双膝靠着床了还不够, 手抵在床沿上, 略微倾身向前,凑近他颈窝去闻。
方才在马上,他鼻尖充斥的全是浓重的血腥味。
这会儿洗过后,他终于如愿闻到了记忆中那股水沉香味。
秦焱餍足地扬起嘴角。
就是这股味道。
趁着裴俦睡着了,秦焱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他来。
眼前这个人,自打入京起便麻烦不断。
在市集呈英雄被石霄报复,秋猎时被那群混球当作活靶子射杀玩乐。
因着长得不错,又被那些风流公子哥瞧上,想邀他做入幕之宾。
为工部一个小侍郎打抱不平,被罚廷杖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
他本来以为自那之后,裴俦会偃旗息鼓,接受既定的命运走下去。
不想没过多久,他竟然入了都察院,做起了愈发得罪人的左佥都御史。
他看似倒霉悲催任劳任怨,却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压弯他的脊梁,苦难和挫折过后,还是那副清爽温和的笑脸。
怎么会有人是这般模样呢?
秦焱怔怔地想。
在众人眼中,他生来便是世子,生来便拥有一切,只需好好在定国公的庇护下长大,不想做官就不做,平安喜乐地过一生。
秦焱父母走得早,他又是在邯京长大,没有父亲对西境那种浓烈的感情。秦权是他唯一的亲人,邯京虽为牢笼,他亦愿意随老头的意,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直到裴俦出现了。
他忽然觉得,也许,他可以尝试另一种活法。
裴俦左脸上有些擦伤,泛着些红,不严重,养几天就会恢复。
秦焱瞧着那片红,鬼使神差地抚了上去。入手触感细腻,秦焱手掌顺势下滑,将他侧脸包裹在掌中,细细摩挲了下。
极尽温柔。
若是秦四见到他家将军这副神情,怕是会大呼白日见鬼。
裴俦眼睫倏然颤了颤。
秦焱维持着这个怪异的姿势,无端地紧张起来。
若是他醒了,他就……
裴俦神情骤然痛苦起来,闭着眼睛呕了一大口血,染红了雪白衣衫,些许沿着秦焱的手掌簌簌而下。
秦焱先是呆了呆,旋即拿袖子给他擦了脸,起身极快地掠了出去。
“军医!军医!”
片刻后,军医,秦四,加上秦焱一共三个人挤在裴俦床前。
军医细查了他伤口,惴惴不安道:“将军,方才我就想同您说了,裴大人身上的伤是止住了,可这内伤……我是治不了的,须得请个大夫来瞧瞧。”
秦焱抿紧了唇。
这军医从前在西境是治跌打损伤的药贩,金赤打来西境,他丢了活计四处流浪,被秦焱抓去了军中给将士们做包扎,一年多下来,倒是能把军中将士们的伤病处理得不错了,但在真正的医理药理上,还是没法儿指望他。
尤其还是裴俦这么个身体不好的病秧子。
秦焱看得出,虽然裴俦武功不低,靠着练武,身体想必比先天强了不少,但同真正的军人相比,还是差得远。
“秦四,”秦焱思虑半晌,道:“派往邯京的传信官刚走不久,你去周边郡县找一找,只要是个大夫都先给我抓回来!要快!”
“是。”秦四领了命,赶紧匆匆去了。
秦四办事果然牢靠,夜色初降时,便在邻近郡县与江城之间走了个来回。
军医站在府衙门口等他,见他手里拎了个人。
军医奇道:“大夫呢?”
秦四把人往前一带,耸耸肩道:“他就是。”
军医瞪着眼睛将那人上下打量了一遍。
这人衣衫褴褛,脏得瞧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是瞧那样式,似是一身道袍。他不知多久没有洗漱过,头发乱糟糟地黏在脸上,看不大清面容,军医甚至闻到了一股难以言明的味道。
秦四瞧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无奈道:“没办法,百姓们死的死逃的逃,这节骨眼儿上哪儿去找个正经大夫?就这,还是我赶巧,瞧见他给一个犯了哮喘的灾民配药,才赶紧将人掳了来的。”
军医叹道:“那这位……道长?请进吧。”
三人一进院子,秦焱也刚好走出裴俦屋子。
待走近了,二人准备见礼,秦焱抬手拦住他们,道:“这是大夫?”
秦四道:“是,方圆几十里就找着这一个会治病的。”
“拖下去洗干净。”
秦四疑心自己听错了,懵道:“啊?”
秦焱横了他一眼,冷声道:“把他洗干净了再送过来,这么脏是要熏死谁?”
“啊?啊是是是!”
那道长只来得及呜咽一声,就被秦四和军医二人扛着去了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