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狐子放好角度,用嘴唇叼开秦郁耳畔银发,唇紧附在旁边,吐出一个气声。
“嘘……”
仿佛回到了婴儿的时代,生活不能自理,起居全得依靠石狐子,这样悖逆人伦的认知让秦郁脸颊发烫,毕竟,他年长于石狐子太多。
“青狐,我出不来。”
石狐子笑笑:“听话,先生,我给你揉一下腰部的穴位,放松些,现在弄干净,总比白日当众漏出来要好,不是么。”
秦郁闭着眼,深深呼吸了几次,尽全力忘却这份被爱徒挟持着屙尿的羞耻感。
一始,只有几滴,安静沉闷,而后又被揉摁关元俞,方如清泉,叮咚畅响。
※※※※※※※※
秦郁走出他的院子,登上马车之时,往北山望了一眼,空气如洗,苍翠欲滴。
阳气初升。
天已经不冷了。
一时辰后,秦郁抵达山下。
连廷尉躬身作揖,迎道:“先生,相邦在山顶的亭中等着你,今不再见旁人。”
秦郁笑了笑:“这么高。”
通往山顶的道路,是一条笔直的石阶。
连廷尉道:“倒是也可以令人抬辇。”
秦郁摆一摆手,提袍登山。
风吹动他的白袍,哗哗飘飞。
秦郁不犯病的时候,步子还挺轻快,到达山顶后,他看见了一个四角的亭子。
亭子前摆有一套屏风。
屏风画的是一位洞府真仙——他播撒豆子,豆子化为千军,他劈砍草木,草木化为万马,他坐在庙堂前,左手执黑,右手执白,棋局化为两朵互相追逐的云
秦郁驻足,颔首礼敬鬼谷子。
隔着屏风,秦郁看见坐在亭中的那个人,潇洒地举起耳杯,朝山崖下洒去。
“秦先生,画中之人是我的老师,或许,也是屠戮天下的罪人。合纵、连横,那是理;同窗、同榻,那是情。只可惜自古以来,情与理难得能够兼顾。”仪道。
“相邦勿惑。”秦郁道,“连横之所以能胜合纵,并非凭借外力,是因秦强。”
“是么。”仪道。
“是。”秦郁道,“秦经变法而强。”
“坐。”仪道。
秦郁没有推辞。
一道清亮的酒水倾入杯中。
仪道:“河东战事震动天下,魏国俯首,甘愿为我王执鞭,我王之意,派遣一人去魏国为相,从此,替秦国辖理中原,秦先生,我今天见你正是为这么件事。”
秦郁道:“相邦要做第二个犀首。”
仪道:“犀首与我神交已久,当年,我因和氏璧一案受了辱,被楚国令尹昭阳逐出门庭,却苟且活了下来,便是希望能够施展连横之策,与犀首平坐论天下。”
秦郁道:“相邦不想做第二个犀首,但,相邦还是要离开秦国,去魏国为相。”
仪道:“此一时彼一时。”
秦郁道:“此一时,彼一时。”
仪道:“秦先生,我想请你随我同去,助我控制魏国的冶业,这是重要的事。”
秦郁道:“好。”
当此,仪顿了一顿。
“还以为,先生会推脱几番。”
“当仁不让。”秦郁回道,“我的一位挚友崇尚仁政,他常与我说这个道理。”
仪道:“略有耳闻,垣郡申氏。”
秦郁不答。
仪道:“先生应我之请赴虎口拔牙,其中必然险象环生,不知我应帮什么忙。”
秦郁捏起耳杯,缓缓抿了一口。
所有的话,仿佛都在心中念过一千遍一万遍,刻进山川河流,永远洗不去。
“为协助相邦治理魏国冶业,这段时间,我以齐之考工记为基石,秦之法为框架,为桃氏门下弟子写了五卷律令,其中,司空律管冶官,工程律管冶署,工人律管的是工师,范律、器律管的是生产过程。我在魏国游历十二年,经昊阳、安邑、垣郡等多处城池,见闻颇多,所以,我有十成把握,若请其余五氏工师出谋划策,对这套律令稍行编修,在中原普及,那么,将来必是工从其心,匠从其艺,无论雀门还是应龙,一概做不得恶。”秦郁道,“我希望在魏国司空府任职三年,把规矩坐牢,把风气校正,然后,便归还权柄,隐山林,再不问邦府之事。”
“三年?”仪道。
“三年。”秦郁道。
“司空之位,我可以斡旋,不难。”仪道,“但先生所说的律令,敢情示下。”
“现在还不行。”秦郁道。
“先生有何难处?”
仪打量着面前的目光空洞的人。
“我会与相邦同行,东赴大梁,这点毫无疑问。”秦郁道,“但是,只有相邦答应了我的另一个不情之请,且既成事实之后,我才能够把这套律令交给你。”
仪思忖了片刻。
“张相?”旁边侍卫见状,近前询问,却未至台阶,便被仪用手势挡了回去。
“退下。”
“是。”
一阵风刮过,酒面微澜。
“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仪道。
“可我仍只是匠人,凡事喜欢说透彻。”秦郁道,“相邦,不管先前你们是否有交易,过安邑,我要先亲眼看到西门氏死,然后,我要亲手为申俞解开绳缚。”
“西门氏?”仪道。
秦郁点头。
“鹿宴之事,西门为魏王效力而已,本是情有可原,但,他欠秦氏一个孝字。”
“好。”仪道,“我答应先生。”
秦郁说道:“如果相邦不好做,我也愿以秦氏名义,与西门氏族人开诚布公。”
仪笑了笑,坦然的回道:“先生勿要为我忧虑,世道本就是变通之道。我既去魏国,以魏国相邦自处,先前那些许诺,无论再想兑现,也没有秦国印章了。”
秦郁道:“那么,暂定如此。”
仪道:“不。”
秦郁抬起眼。
仪举着耳杯,笑容阳光明媚:“我知先生为人不喜变通,应是一言为定才好。”
至此时,二人才同饮了一杯酒。
※※※※※※※※
春分之际,桃氏师门做出了一个令天下铸剑师肃然的重大决定——东迁大梁
这条遥远的征程横跨千里之距,从西秦跨过河水,经河东,过洛邑,至中原。
姒妤随相邦仪的车仗同行,先过曲沃关隘至朝歌,联络散步在魏国南北的原桃氏弟子;宁婴从郢都穿荆山,至新郑铸币区做楚剑的生意,逡巡北进;石狐子监冶河东之地,负责普及钢铁工艺,继续完成十万钢剑的数目,统计各城池用度。
未过秦国领土,秦郁没有公开任职,所以,他在舆图中标出了第一站,安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吃披萨的教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羽毛
河东,安邑。
天明时分, 城门上象征魏国的赤红旗帜被砍去, 取而代之的是秦国的玄青旗。
街道空荡荡的, 四处飘着黑烟。从坊门往外探, 除了举着长矛的士兵来回巡逻,坊里只有运送尸体的木车吱呀吱呀的驶过。血水滴入沟渠, 流过各户人家。
几只秃鹫盘旋空中。
雾散时, 一队官吏出现在街口。
“记户籍的官员来了!”
王铁匠一脸泥灰, 像泥鳅一样从侧门溜进自家院子, 趴到地窖口,敲起木板。
“西门公,西门公, 这回我看得不错,真是登记户籍的来了, 深衣佩剑,是秦国官吏, 不是秦军, 到这条巷子还有五十余户, 我给大人打水, 稍微准备一下。”
地窖之下,灰尘弥漫。
“终于……咳, 咳,咳。”
小西门顶开缸盖露出头,刚呼吸一口, 立即又被管家用厚实的绒裘盖住脸面。
“你不过是一介草民,如何分辨对方身份。”西门忱和众家仆就坐在他们旁边的一堆茅草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有玄鸟泥印封缄的卷轴,指甲已积淤血成紫色。
从城破的那日算起,他们已经在此躲藏大半个月,逃过了数次清查。头一次是秦国河西军左部的将士来捉拿残留的魏国武卒,第二次是河西军工兵来收缴百姓家中囤积的兵器,第三次是新任郡守的卫兵,前来搜查是否有通魏的机密信件。
按照西门的推算,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登基户籍、确认田产等编制事项,只要熬到这一步,说明秩序初步恢复,他就可以从地下走出来,出示他的公文了。
隔着木板,王铁匠端来妻子刚烧的水,跪地,笑嘻嘻道:“看剑,西门大人。”
“剑?”西门道。
“是嘞。”王铁匠道,“秦国河西军左部将官用剑,几乎全是他们新一代锻造的银灰应龙钢铁,大多刻有‘仪’、‘狐’等字样,而那些不需要冲锋的官员,佩剑仍用铜锡合金,剑重,也就还是几年前‘衍’、‘郁’、‘妤’那些老字。”
“原来是这样。”西门缓缓道。
“西门公,与其等,莫不如让我去会一会这些秦吏。”一位谋士主动请缨道。
“不必,我亲自去。”西门正了正衣襟,笑着道,“许久,许久不见阳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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