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一落千丈,手里的生意往来,自然也宣告终止,全让董老爷一手掌控了。至此,连葛家的亲事,恐怕也要黄了。
蒋小福全然不知:“回来?你要去哪儿?”
佛荪板着脸,冷哼一声:“城外,补缺。”
蒋小福听不明白:“哦,是么。”
“怎么?”佛荪又来了气:“幸灾乐祸?”
蒋小福让他连讽带刺地说到现在,也有点生气,蹙了眉头反问:“我乐什么呀?你说押人就押人,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我难道还欠了你的?你做什么冲我发火?”
“要不因为你,我哪会得罪贵人,落得这个下场?”
“你得罪人,凭什么怪我?”
“就是为了不放你,才得罪人的!”
“你不放我还有理了?”
“我看你是欠教训!”
蒋小福由着性子吵了几句,听到这一句,忽然回过味儿来,心想要是再招来一顿打,可不划算!
于是他一面继续吵架:“你又不是没本事,官场浮沉有什么稀奇,你不去努力升官儿,冲我使什么威风!我懒得理你!”一面悄悄打量路线。
这话说完,他转身就走,越走越快,几乎就是跑。
佛荪见他还敢溜,当即瞪了眼要追,然而腿一动,他又停下了。
他在一瞬间权衡了利弊——蒋小福说得没错,官场浮沉有什么稀奇,现在最重要的是挽回颓势,找回前程。否则,他一个无钱无势的兵丁,在京城犹如蝼蚁,又凭什么抢回自己的东西?现在可不能再闹出事情。
蒋小福闷着头跑出很远,才停了下来。
经过佛荪这么一场闹,他心里更加烦闷。站在原地发了会呆,他决定去天宁寺。
找广修,涤荡烦恼去。
广修的确是很有高僧风范,见到蒋小福,他很有分寸地热情着,请他喝茶讲佛。
蒋小福当然是不懂什么佛理,但广修讲得直白有趣,那佛理听上去又很和善玄妙,让人感觉一切都是缘分,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就是最好的,即使遇着不好的事,也是一种好。总之绕来绕去,蒋小福觉得受了点启发——顺其自然,不好也能变好。
广修看出他若有所思,主动询问:“近日可有烦心的事?”
蒋小福目光闪烁,心想这可没法子讲。
于是他捡了个别的烦恼,告诉广修:“你也知道,我们做戏子的,生意好的时候,倒是能挣银子,不过开销也大,攒不下来。现在我唱不了戏,又没别的本事讨生活,要说有什么烦心,这算是件烦心的事吧!”说完他又有点惭愧:“唉!不该在佛祖面前说这些。”
广修大摇其头。姿态优雅地替他斟茶:“佛祖看顾天下人,没什么不能说的。”
蒋小福听不明白:“唉,不谈这个了。”
广修却乐呵呵一笑:“其实,我倒想起一桩事情,即可解此烦恼,又能广结善缘。”
翌日,蒋小福上银号开了张票子,又去了天宁寺。
据广修说,他平日替人做些银钱上的周转,此回正巧有人找来,要借银子,如果蒋小福信得过他,便可由他担保,借出一笔银子,三百两,不过十天,便可连本带利收回三百二十两。
蒋小福早看他不是正经僧人,不过借贷一事,倒也不出奇。他从别人口中听过,当初梨园行一位老师傅,家财攒了不少,后来单凭做这门生意,也能源源不断赚些银子。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思,同意了。
这事儿他谁也没说,怕自己遭了套,太丢人。
十日后,他独自去银号上兑票子,没想到顺顺利利拿到了手。连本带利,赚了二十两。
蒋小福乐坏了,在心里默念了好些遍“佛祖庇佑”,差点起了皈依佛门的心思。
皈依佛门不是轻易能成的,蒋小福想想就算,不过对于广修这门见不得人的生意,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广修告诉他,银钱周转救急是件结善缘行功德的事,借钱的人又能获利,何乐不为呢?蒋小福十分赞成,还特意去天宁寺内,好生诚恳地拜了拜佛,并告诉广修,自己愿意再借银子。
广修依旧乐呵呵的:“这都要看缘分,急不得,急不得。”
第64章
“和他吵了几句,我就跑了。”蒋小福对严鹤讲起佛荪:“不知道他会不会找上门来。”
窗户半阖,晚风送香,是个静谧的夜。说话时,不自觉都要轻声细语起来。
“怎么还吵起来了?”严鹤递给他一杯茶,自己则坐在他身旁,顺手就揽住他的腰,摩挲几下。蒋小福捧着茶,身体却像没了骨头一般靠了过去。
“我也不想吵呀,是他说话气人。”
严鹤笑道:“你说话就不气人了?”
“你怎么向着他?”
“没有。”
“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他来找麻烦?”
“他现在自身难保,哪有余力来找咱们麻烦?这么久了,你看他来过没有?”严鹤仔仔细细地同蒋小福分析:“能在宫里混出头的,哪个不懂审时度势,这时候闹出事情,对他可没有好处。就算要秋后算账,也是以后的事儿了。”
蒋小福也不知信没信,语气淡淡的:“那,以后又怎么办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
蒋小福想到从前,他的确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当初与严家割裂,也是出其不意的一着,古人割袍断义还算悲壮,而他做得多么干净漂亮。后来跑去做那广珐琅的生意,也是突发奇想,还真给他做成了。然而说不要,又不要了,真舍得。这人好像是天生的生意人,由着性子也能闯出名堂来。
这样一个人,会甘愿困在一个戏子身边么?
走到哪一步,他就该抽身离开了?
严鹤不知他在想什么,任凭他在那儿愣神,自己上下其手,揉搓起来。
蒋小福被他揉搓得面带红晕,整个儿的化成了水。
恍惚中,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我也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快活快活。”
严鹤也很快活。
他并不知晓蒋小福心内的隐忧,只是快活,并且满足。他心里总有一种念头,觉得蒋小福是得来不易的,这念头毫无来由,因为他并不认为付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代价,他甚至觉得在很久以前,久到初次见面的那一刻,就预料到了今时今日。
剥开蒋小福的衣襟,他将手探了进去:“良宵苦短,咱们——”
周麻子掀开门帘,“哎哟”了一声。
他“哎哟”得十分熟练和无奈,惊讶得有限。故而“哎哟”完毕,放下帘子退到帘后,并没有离开。
像个棒打鸳鸯的老棒,他暗自翻了个白眼,抱着一叠账本问:“小老板,咱说好看账本儿的,还看不看呐?”
蒋小福推开严鹤坐起来,一面红着脸整理衣裳,一面大声回答:“看!”
自从王翠没了,春景堂是由里到外改姓了蒋,堂子里的账目开销,周麻子都清楚,如今再开了库房,清算完毕,与蒋小福自己的小账本归并起来,合了总账,就是蒋小福的全部家底了。
严鹤原本要出去,蒋小福不让。
于是他半仰半靠地坐在塌上,听这两人嘀嘀咕咕,半晌也嘀咕不完。蒋小福埋着脸看账本,烛光跳跃在他脸上,睫毛就打出长长的阴影。忽然那阴影一颤,是蒋小福撩了他一眼,见他只是盯着看,并没有话说,便又转了眼珠,去和周麻子说话:“那么,这就算齐了?”
周麻子点头:“就是这些了,要说少,也不少,够使个一两年的,可终究是不长远。”
蒋小福想了想,却是朝严鹤开了口:“六爷,你帮我瞧瞧?”
严鹤坐着没动:“你的银子你做主,怎么问我。”
他是不插手的意思,可这话一说出口,就见蒋小福脸上那点淡淡的笑意像雾气一般消散了。
“哎,六爷,话儿不是这么说。”周麻子打圆场:“我们小老板把您当自己人,才问的不是?”
严鹤起身走过去,低头对蒋小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蒋小福仰着脸看他,听他继续说:“你们不是都算好了,多多少少其实就那么些,该有的开销也省不了。要说我啊,凭你的心意,高兴把堂子开下去,就开下去,愿意教戏,就去教戏,要是都不乐意干,在家待着又有什么不好?”
听到这里,蒋小福有了疑问:“说得轻巧,这些银子也不算少了,你可真不当回事,难道要我坐吃山空吗?”
严鹤也有疑问:“我的就够你使的了,哪会坐吃山空?”
“那可不成。”蒋小福很硬气,随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那批珐琅到底赚了多少?”
这事儿严鹤从来没说过,蒋小福也就从没问过。
周麻子抱着账本溜走了,大晚上的,随他们聊去,不奉陪。
严鹤拖了把椅子坐在蒋小福对面,他想都不用想,告诉了蒋小福一个数字。
蒋小福听罢,看着他眨了眨眼,惊呆了。
他早知道这桩生意的利润十分可观,但仅仅有一个“可观”的印象,心里并没有数。如今听到实际的数目,才知道严鹤为何看不上春景堂这点家底。他有点慌张,心想严鹤拿着这么大笔银子,岂能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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