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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小福 (活捉)


  梨园行,师傅打罚徒弟,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这帮孩子不敢以身试险,老实练起来,顿时响起一片咿咿呀呀的戏腔,有先有后,有高有低,蒋小福抿嘴一笑,心里想起一句近日学来的诗句:“听取蛙声一片。”
  唱戏,比起体罚,当然是轻松。
  不过,唱了一遍又一遍,无休无止,就渐渐要吃苦头了,更让人烦躁恐慌的是,这场酷刑不知道何时能结束。还不如被揍一顿,揍得皮开肉绽,好歹爽快利落呢!
  蒋小福坐在卷棚内,支着手肘看戏,连吃带喝,嘴还不闲着。
  “啧!这可不是吃戏饭的料子!”
  “呀!差点意思!”
  “哎!不行呐!”
  唱戏的孩子,吃苦头是一把好手,但要抵抗这种情绪上的焦躁怨愤,还是稚嫩。蒋小福杀人诛心,效果极佳。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蒋小福起身捶了捶后腰,冲外面喊:“三宝可以走了。”
  这下,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凭什么他能走!”“他哪里比我们好?”
  蒋小福款款走过去,蹙着眉头看那发言的孩子,很替他发愁:“到现在都瞧不出人家哪里比你好,这可怎么才好?要不你请教请教他?”
  三宝偷偷瞟了蒋小福一眼,主动走过去,朝那孩子的手臂上轻轻一按:“手臂要靠内些——”再捏着手腕朝外面轻轻一拉:“手要在这里。”
  然后他平平淡淡地退后几步,回到原位。
  那孩子受了指教,也不说谢,倒是照着比划一番,心里明白指点得没错。
  蒋小福才不管他们,点了点三宝,他道:“你不走?不走就替我瞧着吧,谁练好了,谁走人。”
  说完,他公然偷懒,上楼回屋去了。
  周麻子在后面笑眯眯地看着,心想小老板还是这么棒槌。挺好。
  严鹤因嫌院子里吵闹,干脆从早到晚待在蒋小福屋里。
  见他施施然进了屋,严鹤靠着窗笑道:“蒋老板教徒有方,好威风。”
  蒋小福却叹出一口气:“没意思。”
  “怎么没意思呢?”
  “说不清。”蒋小福摇了摇头。他不愿显得天真无知,要解释,又解释不清:“不知道怎么了,我现在,总觉得这些戏,就只是戏,戏里的人,也只是戏里的。”
  严鹤果然笑道:“这是什么痴话。”
  然而说完这一句,他又道:“不想教就别教了。”
  蒋小福听罢,忽然想起很早以前,最初相识,总以为他是个纨绔,后来才渐渐发觉这人并不骄横浮浪,也有种种好处。不过方才这句话一出口,还是透了些百无忌惮的脾性,和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少爷,又有点像。
  他走过去,在榻上半坐半躺了,才又开口:“说得容易。没了进项,我吃你的穿你的呀?”
  严鹤侧着头看他:“行啊。”
  蒋小福溜了他一眼,没敢全信。
  这个回答毫无滞涩,像是随口一说,又像是理所当然。
  蒋小福心里像有无数小小的蚂蚁在爬,是一种撕咬般的烦恼,无法可解,似曾相识。往昔岁月里那些旧人旧事,在他的灵魂里留下了印记,偶尔会自发地活过来,带来熟悉的不安。
  可是,他认为自己应该从中学到某些教训,不能再把事情弄拧了。
  怀着这样的告诫,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不肯轻举妄动。


第62章
  蒋小福在收徒教戏的头一天,就惹了闲话。
  还是周麻子听来的。
  “说咱们公报私仇,欺负正经科班里的孩子。”他弯着腰,将托盘内的碗筷菜肴一样样往桌上摆,同时滔滔地分享:“故意让花老板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
  “三宝。”蒋小福盯着他的嘴,怕他把唾沫喷在饭菜里。
  “对!三宝!说咱们故意让三宝骑在他们头上那啥!”周麻子一撇嘴一偏头:“六爷,您评评理——”
  严鹤的视线顺着蒋小福看向周麻子,末了顺手接过一碗清燉火腿,答道:“先吃饭吧,你把他说生气了,又要吃不下。”
  蒋小福闻言,抬了抬眼皮,倒是没有反驳。
  周麻子这才闭了嘴。
  这日是个阴天,风也大,有点春寒陡峭的意思,似乎刚过去的冬天还不肯败退,要试探着卷土重来。看样子,或许还会下雨。好在教戏的日子是间隔的,今日无事,正好躲在屋里便是。
  蒋小福现在,虽然不做戏子生意了,厨子还留着。
  这厨子手艺绝佳,蒋小福与严鹤两个人,吃掉一盘糟溜鱼片、一碗清燉火腿、一碗白汁巴翅、一盆槽鸭,另有几样鸡丝、醉虾、糟蛋、鲜笋、豆苗的碟子。
  自从戒烟后,蒋小福特别有食欲,常常不自觉地就要吃撑。撑就撑吧,这厨子也不知能维持多久。他尽量不去想这件事,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总会有办法。
  这回吃得格外撑。
  窝在椅子里,蒋小福捧着碗茶,一口一口抿着。茶是螺芽浮香的好茶,可是太撑了,喝不出滋味,他抬头问:“这真的能消食?”
  周麻子忙着收拾,回答十分简短:“能吧!”
  严鹤笑了一声,走到床上躺下。他也陪着蒋小福一顿大嚼,如今在茶香中,有点犯困。仰面朝天地躺了,他对着上空问道:“蒋老板,借贵宝地补个眠,好不好?”
  蒋小福揉着肚子说道:“在我这儿又是写信,又是吃饭,又是补眠……你可真不见外!”
  严鹤是真困了,闭着眼睛轻声回答:“自然不能见外。”
  蒋小福垂眸一笑,没再说话,让他睡去。
  慢吞吞地喝完茶,蒋小福觉得更撑了,若非他是个男人,简直要疑心自己怀了孩子。他不喜欢孩子,大多数孩子都又蠢又笨,因为蠢笨,还容易显得坏。三宝倒是个可栽培的,然而又是花天禄的徒弟,不能抢。能抢也不行,难道要了收徒弟继续开堂子吗?
  坐在那里,他浮想联翩地发起了呆。
  这样无声无息地不知消磨了多久,总算觉得松快些,他站起身揉一揉腰,看向严鹤。
  严鹤大概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一动不动,侧脸看上去有着起伏流畅的线条。说来也是跑江湖的生意人,银子挣了大把,其实没享什么福,但这张脸看上去还是洁净平和,不显年纪,不见风霜。以后老了,大概也还是这个样子。
  蒋小福又想到自己,他承认自己眉目如画,可这样浓的面相,其实是有点怕老的。
  收回目光,他向旁边的桌子走去。
  桌上摆着严鹤的账本,是阿良前日送来的,他在外当家做主,但按期总会来与严鹤汇报一番。账本内夹着张信笺,只露出边缘一截,旁边也整整齐齐叠着几张信笺,压在镇尺下。
  蒋小福捏住夹在账本内的那张信笺,轻轻往外拉,将它抽了出来。
  信上密密麻麻写着字,他打眼一看,像是说什么生意经,写信人名字他不认识,内容也几乎看不明白,不过有几处简单的字句,他还是认识的,例如“择日南下”“搭船出洋”。
  认识,又像不认识。所以他看了许久,才将它放回去。
  不知何时起,风更大了。
  窗户是关上的,但呼啸的风声总是萦绕在耳边,单是听着,也让人觉出冷意。
  屋外想起沉重又匆忙的脚步声,是周麻子咚咚地跑上楼来。
  很快,门帘被人掀开,正是周麻子。
  几步踏进房内,他喘着气,神色异常肃然,在隐隐可闻的风声中告诉蒋小福:“王老板……没了。”
  蒋小福一惊:“你说什么?”
  这一声惊动了严鹤,他睁开眼,撑着身体坐起来:“怎么了?”
  蒋小福像是没听见,愣愣的。
  于是周麻子转向严鹤,重复道:“王老板没了。”
  王翠这个人,蒋小福始终不大能理解。
  他似乎不按寻常道理来活,年轻时可以唱戏,不能唱了就开堂子,谋划生意时可以冷血无情,平日里又像个闲散出世的人,躲起来吃烟度日。对蒋小福这个徒弟,好的时候也有,坏的时候也够坏,懦弱得让人鄙夷,但也并非没有好心。
  如今他死了,好像是因为吃大烟的缘故——这几个月以来,他因为闹了场风寒,的确是从早到晚地吃鸦片烟,比往常的量要多出许多。
  然而他吃了这么多年大烟,从不像旁人那样面黄肌瘦的,反而白白胖胖,脸色红润,像是棋高一着,连鸦片烟也拿他没有办法。谁知道忽然间,竟会突然要了他的性命呢!
  他连死,也不按常理去死。
  死就死了,蒋小福有些怔怔的,并不感到悲痛。
  “这么突然,也没法备棺材了,只能挑现成的。”他平静地和周麻子商量:“告诉小卿没有?得告诉他一声。”
  要办的事儿太多,周麻子同他也商议不出什么,一口答应下来,转身跑去安排。
  很快,院子里忙碌起来。
  蒋小福帮不上忙,站在台阶上,单是看。
  严鹤陪他站着,就见他的神情总像是在发呆。严鹤不大清楚蒋小福和王翠之间有没有感情,只觉得他们好像是各过各的,想必即使有感情,也不会深厚,所以这会儿就试探地劝道:“外面儿风大,我们也帮不上忙,上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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