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蒋小福病了,他心想该去瞧瞧——身为客人,怎么也要关心关心,意思意思,顺便逃离这间屋子。
阿良这几日被他指出去办事,故而他一个人闲闲地上了楼,去找蒋小福。
与周麻子比起来,严鹤自然温柔周全许多,再加上蒋小福在病中,欠缺发脾气的精神,故而两人和气相处,倒是愉快地聊了起来。
蒋小福对严鹤抱怨:“老周越来越像个妈子了,喇嘛都没他啰嗦。”
严鹤点头:“嗯,他是挺啰嗦的。”
蒋小福撩他一眼,接着说完后半句:“但也都是好意。”说完,随意栽赃:“六爷,你住在这里,老周可是忙前忙后的帮忙,你怎么还说人家呢?”
严鹤答道:“我是随着病人的话讲,怕你生气,也是好意。”
后来,聊到伶人学戏的苦功,蒋小福对严鹤做出解释:“唱戏的人,看着再瘦弱,身板儿也坏不到哪里去,都是从小喊嗓、扎马步、练手帕、甩水袖、贴墙倒立、开腿下叉……一天一月一年一辈子,这么过来的。有的小孩受不了苦,干脆自己了断,留下来的,渐渐也就成了寒暑不侵的铜皮铁骨。所以我们不常生病,一旦病了,总要格外小心。”
严鹤立刻想起初见蒋小福时,那一把柔韧的腰。
此刻蒋小福躺在面前,穿着绸衣绸裤,被子不肯盖好,搭在腿上,半截腰却露在外边。
随着蒋小福的话,严鹤的视线就不受控制地黏在那处,随后竟然鬼使神差地伸了手,快速在那腰上捏了一把。
收回手,他脸上呈现出受教的样子:“早看出蒋老板的腰上有劲儿,原来是苦练出来的功夫。”
将手背在身后,他不着痕迹地摩挲了手指。
蒋小福病得有些糊涂,没有反应过来,疑心他是轻薄自己,可又看不出逛堂子闹小旦的人那种轻薄态度。这么一犹疑,错过了发火的机会,也就罢了。
严鹤接下来,倒是规规矩矩的。
他很清楚,自己和大多数逛趟子的人不一样。后者不过是随风气,凑热闹,还有的是玩一些风月把戏,这些人就算和戏子混上了床,也不过是把他们当做附庸风雅的替代品。
他不是。他向来喜欢男人,不是像女人的男人,就是男人。
蒋小福不仅是男人,还很赏心悦目。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轻易做出“闹小旦”的行径。
严鹤很遗憾地在心里告诫自己:“碰不得。”
蒋小福这一病,周麻子忙了个提溜转。
除去许多琐事外,还要知会排了戏的班子和戏园,最难是让蒋小福喝药。蒋老板年纪不小,倒也没脸皮要人哄着吃药,药送进手里,也就喝了,只是如果没人看着,他是有脸皮把药倒掉的。
这日,周麻子刚端着药进屋,身后就来人追着让他去看看王小卿。
蒋小福问:“小卿怎么了?”
周麻子小声告诉他:“听说和严二爷吵起来了。”
蒋小福十分惊讶,没想到这两人凑一起还能吵起来:“那你快去看看。”
“好,不过查家楼的人还在外面等着,我得先去一趟,顺便给你带白蛤豆腐回来,昨儿不是想吃?”周麻子绕着圈思考,忽然顿住:“不对,先喝药!”
蒋小福正要开口,那边却有人打了帘子进来:“老周,我在这守着,你忙你的去,如何?”最后这个词却是对着蒋小福问的。
“六爷。”蒋小福先冲严鹤点点头,然后也对周麻子道:“你去吧。”
周麻子察觉自己不受欢迎了,叹息一声,走了。
严鹤觉着,蒋小福虽说碰不得,聊还是聊得。
他在自己那间屋子待不下去,只好又出现在了蒋小福屋里,顺便接收了督促蒋小福喝药的任务。不仅如此,喝了药,还陪他天南地北地聊几则趣闻——用不上编造,只需拿自己所见所闻的事儿,去芜存菁地讲一讲,也够蒋小福听的——待到蒋小福药劲儿上来睡过去,他便在外间看书喝茶,等蒋小福醒了,再去给他倒杯茶。
蒋小福一直发热,又刚睡醒,正是骨软筋酥,严鹤只好将他揽到胸前喂药喂水。
大概是不小心,蒋小福有点呛着,微微咳嗽了几声,严鹤就将杯子拿开,自己替他抚了扶胸口。这时他倒没有生出什么绮念,因为已然告诫过自己,况且蒋小福裹着被子,抱在怀里也摸不出什么。
严鹤自己是个不怕风水日晒的身骨,看了蒋小福不过是头疼脑热就成了这副模样,觉得有点娇气——连喝个水也要呛到。同时又怪可怜的,瞧着十分虚弱。
想到这里,他又觉得很纳罕,这样一个人,脾气怎么会这样大?
在这浮想联翩中,严鹤觉出了趣味,心知对蒋小福这个人,他是有一些兴趣的。
而蒋小福受了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也知道不好意思了,瓮声道:“六爷,真不好意思,烦你这样照顾我。”
严鹤回过神来,很从容地回答:“你帮我的忙岂止一次,何必客气。”
蒋小福吸了吸鼻子,认同道:“也是。”
第19章
这晚,王小卿来看蒋小福。
进屋就见严鹤坐在里面和蒋小福说话,顿时就是一怔:“啊……严六爷。”
严鹤冲他一点头,蒋小福先开了口:“这几天野到哪儿去了?”
王小卿知道自己早该来,这时就坐在床沿上去捧蒋小福的手,殷勤探问:“师兄可好些没有?头还疼不疼了?我早想着来,可……”
“怎么?”蒋小福见他神色有异,反倒关心起他:“谁欺负你了?”
王小卿看了眼严鹤,欲言又止:“是二爷……他……”
严鹤看他神情,也知道这个“二爷”是谁了,当下起身道:“你们说话,我去外边儿喝口茶。”
蒋小福很久没有严云生的消息了,可严云生还捧着王小卿呢。
王小卿轻声道:“二爷这两天,非让我出师。”
蒋小福猛地向前一探:“出师?跟着他?”
王小卿摇头:“不是。二爷说,现在各班子里都是唱乱弹的多,连好些官场里的人,私下也爱听,昆曲雅是雅,可往后只会越来越……”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闭了嘴,可毕竟是说明白了。严云生想让他出师,改入徽班。
“出师的银子,你出还是他出?”
“他说,大家凑一凑。”
蒋小福又问:“你的意思呢?”
王小卿毫不迟疑:“我听师兄的。”
他如今大小也是个红人了,但在蒋小福面前,还跟以前似的,万事都要“听师兄的”“请师兄拿主意”。
蒋小福见他全无主意,干脆不问了,思索着说道:“他说得有几分道理,我不能因为自己不唱乱弹,就拦着不让你唱。可有几件事儿你要想好了,第一,你现在根基不稳,冒然去唱乱弹,万一栽跟头或是坏了名声,你要怎么办,有没有退路?第二,徽班里人多事杂,多少阴谋算计,杀人不见血,你可应付得了?再一个,你入了徽班,师傅那里怎么交待?平日捧着你的人,又如何交待?为什么要冒这个风险?”
王小卿皱着眉头听完:“我不知道……我没想这么多。”
蒋小福深深地叹气:“那严二不是撺掇你出师吗,你去问他!怎么跟师傅说,银子怎么凑,出了师住哪儿,搭哪个班,唱哪出戏……他要是说不清楚,凭什么听他一句话就要出师?”
王小卿倒是十分乖巧:“哦。”
“你这孩子,怎么老是迷迷糊糊呢!”蒋小福见他这副模样,骂也不是,哄也不是:“如今确实是乱弹的天下了,可乱弹也不是好唱的,得有个章程,哪能听风就是雨呢!”
见王小卿听进去了,蒋小福才放他离开,让他好好考虑。
说了半天话,蒋小福口干舌燥,气得头疼,灌了一杯凉茶方才好些。
窗户外已挂了一轮秋月。
蒋小福舍不得王小卿这个师弟,这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和自己养的孩子也差不多。他也知道乱弹是占了上风,若是严云生真能拿出章程来,他不能拦着。
正想着,严鹤进了屋,一见他站在地上便道:“怎么起来了?要喝茶?”
蒋小福摆手,止住了严鹤想要扶他的动作,自己回了床上。想问严鹤这么晚了,怎么还来,然而话在喉咙刚冒头,他难得多出几分心窍,隐约觉着不该问,于是临时换了一句:“六爷,你和二爷还有来往吗?他催着小卿出师,你听他说过没有?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严鹤很干脆地摇头:“他去给一个武官做幕了,自那以后,我们偶尔也见面,但没听他说起这回事。”
“他不在老头那儿了?”
“嗯。”严鹤道:“小卿要出师了?”
他这一问,蒋小福忍不住如此这般地讲述了一遍。
严鹤听闻王小卿全由师兄做主,而蒋小福这个做师兄的,也十分操心,不免有些惊讶:“你对这个师弟倒是很好。”
蒋小福有些伤感:“我没有亲兄弟,小卿对我来说,也像个亲弟弟了。”
严鹤却是一哂:“亲兄弟也做不到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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