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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登玉京 完结+番外 (金钗换酒)


  而有一双手正悬在她额头上三寸,手上镊子、钢锉、梅花小铰还有两样温镜叫不上来名字的器具上下翻飞。
  温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在这双手的操纵下,那些尖锐细长、透着一股子危险气息的器具一通忙碌,水泡一个个挑破削剪,伤口一点点缝合抽线,那女子的额头一寸一寸地恢复光滑平整。
  最后枯绿衣裳的人自怀中取出了一小瓶什么东西,蘸着一只小巧的软刷在女子面上细细刷过。
  一直到刷完一整张脸,他方直起身,转过头,打量荣五两眼,才平淡地跟温镜打了个招呼:“温二公子。”
  温镜执平礼:“还未请教阁下名讳。”
  “我叫付小春。”
  枯绿衣裳面容没有霞儿那般明显的病态,只是略比常人苍白些,他一面取出一块手巾擦手一面道:“不必拘礼,霞儿是我堂妹,按她的说法,‘温哥哥是天底下最和善、最亲切的人,’我也不是乖戾之人,你我又哪里有相处不来的道理呢。”
  付小春说话和他人一样,不咸不淡,说不上热络也说不上冷淡,语意不明。他挥退三途殿弟子和荣五,独独领着温镜往地宫深处行去。温镜下意识觉得方才那不是什么好话,多少有些嘲弄的意思,只得闭口不言,客随主便跟着进了一间石室。
  到了室内付小春从案上递过一枚笺子,温镜接来一看,上头写着数行楷书,全是红疹之症的症状。
  付小春道:“幸而霞儿派的人终于来了,再不来我也是要主动联系二公子的。大约一个月前我处有生意找上门,说是家人患疫病身故,按规矩是出了家门就要进里弄的殓所烧了,因问有没有法子可悄悄替他们将尸首运出城。”
  温镜不动声色:“依付公子之见死者确是死于疫病吗?”
  咦,付工资,还挺吉利。病死的人和中毒而死的人,温镜猜测三途殿一定分得清。
  付小春不置可否,只是道:“一个二个或许寻常,可人数多了我便觉出些不寻常来。贸然找上官府不相宜,从前扬州城中或可找一找广陵镖局,如今么,”他嘴角抬一抬,不知为何语气总有些隐含嘲讽,“还是要劳烦贵府上操操心。”
  温镜将那张笺子翻来看了看,却是空白,他道:“这症状,不瞒付宫主,只要见过患病之人的都能写吧。”
  他是有些看不懂霞儿这堂哥,发现红疹之症不是疫病而是毒,怎么说,要帮忙?要提醒白玉楼?然后呢?白玉楼能干嘛呢?跑去提醒官府么?口说无凭的,只凭这么一张语焉了了的笺子?若说这笺子上是解毒之法,能解红疹之症,温镜还理解,付小春这是真的想帮忙。可这上头是谁有眼睛都能看到的啊,拿着这么一张东西,干什么?
  温镜:“付宫主,恕我直言,若没有解药恐怕谁操心也无济于事。”
  这话没有很客气,付小春也没生气,只是奇道:“解药?谁说要解药?”
  温镜莫名其妙:“中毒不要解药吗?”
  付小春一脸意味深长:“谁说这些人是中毒了?”
  温镜:“?……??”不是你吗。哎等等,好像还真的…不是他,他没说。温镜一个头两个大,所以这是什么意思?他最头疼说话像猜谜的人,不如来打一架。
  只听付小春又道:“温二公子,付某奉劝一句,请贵府上适可而止。”
  ???什么东西适可而止?
  联想到付小春不甚友善的语气,总好像瞧不上他似的态度,以及那张写了跟没写一样的笺子,温镜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霞儿这堂哥,扬州三途殿付宫主,怎么像是兴师问罪?在说这个红疹之症是白玉楼搞的鬼?温镜一时间觉得脑袋顶上仿佛是有什么东西。一口大大的、黑色的,锅。


第67章 六十七·今朝试向源头问
  这太荒谬了。
  温镜被噎住好久,决定摊开直接问:“你的意思是说这个红疹之症的毒是我们白玉楼下的?”
  付小春表情堪称嫌恶,一脸“难道不是”。
  温镜非常猝不及防,也非常无措。所以人家不是要你帮忙,人家是兴师问罪。他非常想知道为什么付小春会这么想,徒劳地地抬抬手,迷茫地问:“不是啊,你…?”
  付小春霍地从坐榻上站起来,消瘦的身板挺得笔直:“温二公子若想杀人灭口的话还请三思,我们三途殿不是好惹的。不说我满殿的朋友,便是如今你我二人,顷刻之间我也能使二公子昏死过去,毫无知觉任人宰割。”
  “…我灭什么口?不是,”温镜震惊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这个锅可背不得,那么多人命呢。
  这哪是锅啊里面全是屎,这整个一屎盆子。
  他摊开手:“付宫主,一,我绝没有在此地行凶的心思;二,扬州城中的毒真不是白玉楼所为。若真是我们所为,今日我何故一个人送上门?”
  他说着,一面慢慢将采庸搁在付小春身前的案上,又退开半步。
  付小春盯着采庸看了半晌,又看回一脸真诚的温镜,将信将疑道:“那你怎么知道这不是疫病而是毒?”
  温镜将折烟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末了他还是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为什么?白玉楼是要打开门做生意的,为什么要下毒使扬州城没人做得成生意?”
  付小春审视地看着温镜:“若当真非白玉楼所为,就请二公子自证清白。”
  这要如何自证清白?温镜向他又摊手,却见付小春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道:“你将这个服了,一天一枚,直至城里的毒解了我再给你解药。”
  温镜无奈:“这是什么?”
  “清源洗浊散,”付小春道,“可清毒去秽,也算以毒攻毒,每日将勾子嵌进去,服解药之日体内毒素尽数勾出,不仅无害,且能洗髓锻脉。”
  温镜又开始迷惑,他发现霞儿这个堂哥比霞儿小姑娘性子还要古怪。这等神丹妙药用来逼他自证清白吗?不应该用个什么规定时日内不吃解药就狗带的剧毒吗?
  只听付小春又道:“可若不服解药,钩子钩得二公子穿肠破肚,可别怪付某没有提醒你。”
  哦,您还真是个带善人。和付小春打交道真的磨人耐性,温镜没再犹豫,一把接过瓷瓶倒出来就往嘴里塞了一颗:“一天一次是吧?早上还是晚上?饭前还是饭后?”
  付小春没料到他这么虎,囧然片刻才道:“…随意。”
  随即他又仿佛喃喃自语般问道:“当真不是白玉楼么?那还有谁呢?”
  温镜刚刚吞下一颗苦不拉几的药丸,正在后悔,闻言顿感既迷茫又无奈:“付宫主为何认定白玉楼就是罪魁祸首?”
  付小春言之凿凿:“难道不是白玉楼想借机提高在扬州城中的声望吗?疫病危急,民不聊生,危难之际白玉楼挺身而出,帮着安置病患,布粥施衣,时机成熟之时你们那位钥娘再恰好‘研制’出灵药,特治红疹之症。听闻白玉楼早两个月就开起了医馆,又买下清宁坊整块的地皮搭建了通院木篱瓦屋,能容大几十人住下,难道不正是为了此次疫病做准备?”
  啊…那还真的…温镜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可是!可是真的不是这么回事儿啊!温钰前两天还在家因为生意开不了张愁得揪头发,钥娘为了折烟的病每天焦头烂额,要不是温镜脑子里赖好残留了一些前世的记忆,看出了蹊跷,否则他们现在还蒙在鼓里,怎么就变成这一切都是他们白玉楼从中作梗了?
  温镜没脾气,道:“付宫主怎么不打听明白?清宁坊是建了慈幼堂,可是如今早就住满了孤幼,哪里来的地方再收容病人?医馆虽然开了,可是里头大夫没有,学徒倒有几个,最大的才十一,就这怎么治病救人?”
  付小春兀自疑惑:“那还有什么人有理由要不分目标地在扬州城投毒呢?”
  他说得温镜又有了脾气:“焉知不是三途殿?”
  受了这等控告付小春也不见急怒,只摇头道:“我三途殿一向对生命敬畏有加,绝不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温镜拿回自己的剑,抱着臂:“付宫主方才还说毒死一个二个乃是‘寻常’,此便是‘对生命敬畏有加’?”
  付小春秙绿的衣袖背至身后,一脸寡淡:“人生于天地间,原本就是一件小事。阴阳相接,四季往复,六合八荒,千秋万世,天道兼顾世间亿万生灵,原本便不是为了单单给人生存的。有许许多多的花草鸟虫也要生存,它们的一呼一吸、涎水血液或许于人而言就是催命的毒药,人与亿万生灵共存世间,有一两个因此而死,又有何不寻常?”
  温镜叫他一席话说得差点噎住,人与自然,这个话题真的是…跟温镜问的完全没有关系啊!这个人,跟他说地他答天,偏偏说得似乎还有那么点道理,让人完全无以反驳。
  只听付小春又道:“我三途殿做生意求一个全须全尾,最好毫无瑕疵,平白把人害成这样做什么?”
  这倒浅显得多,温镜又默立片刻,终于放弃和这位堂兄抬杠,在石案边坐下:“付宫主,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对付城里的红疹之症吧,”说着他又想起来一件事,“还有霞儿的舅舅,说是久未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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