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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风登玉京 完结+番外 (金钗换酒)


  他那个眼神除了兴奋之外还有些别的,仿佛是说你最好别沾上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被我发现,温镜也严肃起来:“是无主之物,大哥,你慢慢听我说——”
  “待会儿再听!来人,先带二公子回院儿,我先看看你的,咳咳,你的车。”说完头也不回又要蹿出去。
  怎么个意思?兄弟没有银子重要是吧。算了,不跟他们这些守财奴计较。顽笑归顽笑,眼下还有正事,温镜一把拉住他:“先别,我还有别的事儿,”他自怀中摸出一物,“大哥,你看看这个。”
  《幽九州计簿》。
  温钰狐疑地翻开一页,只须一页,只须一眼,他呆立当场。温镜心说眼里除了银子也能看见别的了吧?他好整以暇:“大哥你先看看,我先回院儿了。”
  “…回来!”温钰一把拉过他,“你不是去查荣升台和广陵镖局的渊源?这本东西是哪来的?”
  温镜成功地进家门一口水没喝先把正事儿交代了个齐全。
  两人说话间已行至宅子西路一处院子,白玉楼的雕梁垂檐仿佛近在咫尺,温钰拿着那本计簿默立片刻,道:“我先回去看看这册子,你先歇息。”
  他终于给了一路默默跟着的玉梅一个正眼,道:“这小僮倒乖觉,叫什么?”
  玉梅规规矩矩跪了,答道:“小人才进主人家的门,还没进院子,还没得着主子赐名的恩典。”
  温钰哈哈一笑,抬手叫起来,他心中有事,嘴上随意跟温镜道:“那你就给人个恩典罢,走了。”
  新院子很宽敞,一个人的比从前一家人的还大,温大不知道附庸何处的风雅,还给引了一汪活水在屋旁,颇有些水阁的意思。温镜忽然想起,从前他无意间看过一本奇怪的话本,上头也画了水阁。早已遗忘的画面贸然冲入脑海,温镜怀疑自己是不是钝感,脑子里是不是装了个延时装置,小半日过去“分别”二字才在他嘴里咂出了些许苦味儿,转过一个圈,浸透四肢百骸。
  他的第一个念头:李沽雪,这孙子名字别是假的,回头上两仪门再找不着人,去信别没人收。
  话说回来,要…去信么?温镜两辈子没写过信。写信又说些什么呢,两人有句话终究没明说,采庸的还礼也还没给。
  他正走着神,一旁玉梅忽然出声问他:“二郎君,您看我改个什么名儿呢?”
  玉梅那个欲言又止又隐隐有些期待的神情使人无法拒绝,温镜便问他还记不记得家中原先的姓名,玉梅说实在记不得,便又问他知不知道家乡大约是何地,玉梅只说大约是江南人士。
  江南人士,玉梅,温镜又开始走神。
  江南梅,昨夜溪头玉雪开。赠远欲传千里恨,和烟为折一枝来。
  他梦游似的回过神:“就叫折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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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江南梅,… 李纲《江南六咏·其五》


第62章 六十二·皎皎新秋明月开
  钥娘回来看见堆在温大院中的箱子,也目瞪口呆。她一只一只箱子掀开挨个看一看而后长眉一扬,觑着温镜,嘴里却向温钰担忧道:“老二这是把自己给卖了?”
  温钰哼一声:“他能卖出这个价儿?那买家得是什么冤大头。”
  紧接着温钥看见采庸,大惊失色:“阿镜,你的刀呢?这剑是哪来的?”
  谁也不是傻子,采庸那个选材那个做工岂是凡品,只剑格处那枚绿松石看起来都价值不菲,温镜还没说话,他哥又截了口:“花里胡哨。”
  温镜无奈,索性正面答道:“大哥,我想练剑。”
  温钰心里烦着呢,打发道:“爱练什么练什么,少跟我眼前晃。”
  至于旁的,钥娘和锐哥儿一致认为,温镜实在是个锯嘴的葫芦,万事到他嘴里顶多两句就完了,有的还要先前听过一遍的温钰给他补充。说发现三途殿的踪迹,怎么就呆了一晚上就摸清楚来龙去脉了?似乎还很得人家宫主的青眼?温镜才解释人家宫主才九岁。
  钥娘听了又诧异,说你这冰疙瘩怎么可能哄得住小姑娘?逼着温镜一字一句几乎是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复述了一遍才堪堪放过他。
  转过头她长眉一蹙:“三途殿…听起来亦正亦邪,金陵分舵与阿镜有缘,却不知扬州分舵是什么情形。”
  这就是钥娘的细心,她是担心扬州三途殿当家做主的不如金陵的好相与,又说“听起来”亦正亦邪,这便是在问,这样的声名咱们与他们扯上关系,是否不相宜。
  温钰沉思片刻,道:“言必信行必果,他既然答应了人家,这封信便无论如何都要送去。下月初八送到他们出使的,咳咳,出使的鬼仙手里,”他向门外一指,“这个不靠谱的还领回来一帮小崽子,你们去看看有没有合意的,自己且领去。”
  小崽子,温镜嘴里把这三个字来回咂摸一番,忽然想起李沽雪也是成日崽子崽子的挂在嘴边。
  他再开口时嘴角就带了些不自知的弧度:“那其余的呢?送去咱家酒楼做学徒么?”
  钥娘笑起来却没言语,是锐哥儿道:“咱家如今可不止酒楼一处可去了,大哥和姊姊还办起了书院和医馆。嘿,我原还想着这几大摊子,咱们哪来那么多人,这不,你就给领了回来。”
  书院和医馆,这是从民生着手,真正要将白玉楼的根基扎在扬州,饶是温镜活了两辈子,他都不得不赞叹他们大哥还真的是有远见卓识。
  “——年纪太小的就打发去慈幼堂,”只见温钰摆摆手,一副“咱不差钱”的架势,“我刚想的名儿,就安置些孤幼少儿,给口吃的,不拘什么随意教一点东西,赖好认字、能辨个善恶是非就行。马上要入冬,城里的乞儿满街跑像什么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天下倒不敢说,但是道理是这个道理,发达了就该想着提携亲朋,回馈乡里。扬州城待咱们不薄,也该咱们出出力,址我已择好,明儿就开工,落雪前就能住人。”
  好么,温镜叹为观止,将来这些孩子学成长大还不是便宜自家,还扯什么回馈乡里,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人才。
  从温钰院中出来,温镜原本走在最后,却忽然察觉到他前面的傅岳舟脚步放慢了几分。
  这是有事找他?
  方才席间傅岳舟一言未发,细观此人,比从前瘦削,脸颊肉眼可见地削下去一些,自颌角到颧骨面上骨骼分明,线条硬朗极了,用温镜现代的眼光去看,简直不化妆就能扮硬派小生。
  温镜也没问,只陪着默默前行。
  温钰置办的这处新宅子原主人实在雅致,本就临着玉带河还嫌不够,园中还开有一座池子,得有一亩见方,这个时节池上甚是寂寞,花木凋零,只余一处太湖石砌成的景观,远远地在水中投下凛凛的一道孤影。
  湖光秋色,这样疏淡的好景色里傅岳舟刀削似的脸上浮起一个同样疏淡的笑容,疏淡,却很真诚,他道:“二公子,还未与你序过长幼。”
  温镜在水边远眺,道:“你我同年。”你这个别人家的孩子。
  傅岳舟笑得深了些,浓眉大眼颊边俩酒窝,有了些当日初见时意气风发的影子,道:“与我同年的大都是我居长,我生辰大,是二月里生的。”
  温镜陪他闲聊:“那你和锐哥儿同月的生辰,我生辰七月,钥娘则是九月的生辰。”
  “钥娘,”傅岳舟也看着水面,午后阳光正好,驱散了秋末冬初大半的寒气,映在水面上潋滟暖波,一圈一圈地向岸边扑来,“前几日添冬衣,钥娘连我的一齐做了——她嘴上说是你我身量相仿,但是你不知何时回来,时兴的料子花样搁着也是白费,不如先便宜我。”
  “——可我知道不是,她是真的要给我做衣裳。”
  …温镜心想,兄弟,你这是要跟我聊什么?聊我姐?你去找她自己聊不好么,钥娘又不是扭捏的人。
  只听傅岳舟接着道:“锐哥儿也是没把我当外人,平日里一处练武,刀式功法从没有避着我。就如同…就如同今日你回来,大哥召你们兄妹议事,也没有避着我一般。”
  温镜这会儿听出来,他不是想单单聊钥娘,便转过面来看向他。傅岳舟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我父亲生前做的那些事,包括那些纠葛,我至今也还是不很明白。原想只要还有命在,一息尚存,就一定要给你兄弟赔罪,一定要去弄明白。可是如今,不仅有人给了我弄明白的机会,还给了我一隅栖居之地,还,还这样把我当作是自己人。我…”
  温镜见他喉结上下滚动:“我原以为保命都难,没想到如今,如今…”
  傅岳舟红了眼眶。
  温镜慌了手脚。
  你说你好好一个硬汉,怎么还说哭就哭了呢?温镜想了想,一掌砸在他肩上:“出息,一身衣服就能让你感动成这样。”
  傅岳舟被他捶得一晃,收住通红的眼角,眼睛一弯:“就是这般没出息,我娘没得早,家中也无姊妹,就是稀罕这一身衣裳了,”他眼中亮光和正午的天光连成一片,“我跟着钥娘,以后你便是我二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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