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五这时道:“扬州城外观音山,东北十里亭附近有棵大榕树,再具体的要去了才知道。”
李沽雪闻言冲温镜挤眉弄眼了一番,笑得很有几分痞气,温镜不免也意动,去就去。
君子爱财,谁不爱呢。
温镜小时候兴许是受过伤的缘故,先头那几年三天两头生病不说,还长得特别慢,一直到十三四还跟豆芽菜似的。那个时候钥娘身量已经长成,身手也俊,经常能将温镜和锐哥儿一手一个拎起来。温镜就不明白,岁数上就差一岁,怎么钥娘都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他还是只小鸡崽子似的。
身量上的差异就导致了一个结果,有好几年,家里操持家业的都是温钰和钥娘。
真是难啊。
一个病秧子,一个小的,要吃饭,要穿衣,要生活,有一个三不五时还要看郎中抓药,温钰还咬牙给请教书先生。他说是两个男孩子去学社书院窗户底下蹭听也就蹭了,但是钥娘不能受那个委屈。因此他们在扬州一有了个带窝棚的住处,先头第一件事就是将先生请到家里。
兄妹四个一起读书,一起练武,温镜当时就在想,一日十二个时辰,哪里再有多余的时辰给温钰出去赚银子?可是他就是有。不然一家子哪来的钱吃饭请先生。再后来钥娘也开始起早贪黑,甚至为了照顾温镜,自己还学了岐黄之术,慢慢能顶大半个郎中。
有一年,温镜记得有一年好像是钥娘生辰,他们家发生过一件事。是了,景顺十六年,钥娘十二。女子十二是金钗之年,是时候要戴钗,温钰早先小半年背着他们几个攒银子置办了一只红木妆奁。钥娘收了欢喜非常,却左看右看舍不得用,转头再三不舍还是给悄悄当出去,在扬州南城最好的铁匠铺给兄弟三个一人订了一把玄铁的刀。
温镜只知道刀不知道妆奁,他左右使刀不顺手,而且觉得自己用什么玄铁啊,不拘是劈柴刀还是杀鸡刀只要不卷刃就行,一思忖,又悄悄把玄铁的刀拿出去换了银钱,换了一把样式差不多的宿铁刀充样子,又拿出多年写话本的钱,又临时给绣云楼写了几段小曲儿,跟锐哥儿一合计,平时年节上得的岁钱集一集,凑出十两银子,给钥娘选了一件过得去眼的贺礼。
却还是那只红木妆奁,兄妹四个面面相觑。
剩下的还有点盈余,温镜叫锐哥儿在院子里搭了个鸡窝。他当时觉得他这身子骨八成是不中用,但是大哥整日操劳,锐哥儿又在长身体,还有钥娘,温镜以前听他们班女同学说过,减肥不能不吃肉,要保证优质蛋白的摄入,不然指甲头发脸色都好不了。虽然钥娘不减肥,但是道理总是通的吧,每日里一个鸡蛋给她安排上。
须知一只养熟可产卵的母鸡在扬州地界,有的能卖到上百文钱——那个时候的白玉楼一天流水虽能有一贯钱,但若论纯利也就一两百文。温镜一气儿给家里小院儿添了十只不肥不瘦、品相周正的乌骨母鸡,当时可是把温钰唬了一跳。
虽然白玉楼早已不再过每天抠抠索索匀鸡蛋吃的日子,但是,温镜看着荣五养的嫩白的皮肉,心想若有了他们荣升台这笔银子,温大和锐哥儿不是想买什么刀买什么刀,钥娘慢说是红木妆奁,就是一整间屋子的家具陈设都给打成红木的又何妨。
呃,应该够吧。再有…温镜目光在手上的采庸剑身上滑过,总得还人点儿什么吧。
午膳他们有幸到了三途殿主人的住处,此间比客居的石室还要精致三分,还做得个四方的天井,里头是丈高的假山泉眼,一旁扎着一架垂萝秋千,还有几只机关小鹿,惟妙惟肖,十分逼真。
温镜心想,霞儿的舅舅瞧来也是疼爱孩子的,原还以为是个只张口闭口只有“规矩”、“他们人”的老古板。
李沽雪则在想,他在笑什么,院儿里有什么好笑的?是喜欢梅花鹿?怎么回事,来了这个鬼地方他就这么爱笑。
霞儿的好朋友果然厨艺了得,也不知是生前就会还是霞儿或是她舅舅妙手给添的技能,哦对了,什么生前身后,人家不兴讲这个。温镜便说要将玉梅等带走,霞儿倒是欢喜,大约是可免了一顿责骂,末了她又道:“温哥哥是要将他们带去哪里?”
温镜道:“我家住扬州。”
“扬州?”霞儿白色的眼睛先是闪闪发亮,而后有些暗淡下来,“舅舅就是去了扬州。”
霞儿此时没有涂胭脂,白到病态的脸上浮起两团货真价实的红晕,低了头好半晌才小心翼翼道:“温哥哥,要是不麻烦,能不能帮我给舅舅带封信呀?”
这有什么麻烦的,一封信罢了,举手之劳,温镜岂有推辞之理。霞儿说写就写,立刻唤了她的好朋友呈上了纸笔,温镜一看,字还挺娟秀。
霞儿欢欢喜喜写了,温镜坦坦荡荡收了,剩下李沽雪在一旁感叹造化弄人。
好么,这信往扬州的三途殿分舵一递,白玉楼可就实打实跟三途殿攀上了交情,这是寻常江湖门派想都不敢想的,就连无名卫打探三途殿的消息都隐隐约约似是而非。这算什么,傻人有傻福?傻气相投?
紧接着他眼里的两个“傻人”之一写完了家书,开始打量他。
霞儿眼睛盯着李沽雪,嘴里悄声问温镜:“温哥哥,你要去扬州,要带着他吗?”
温镜一顿,也看向李沽雪,两人要去观音山挖金库呢,他嘴角一翘:“嗯,带着他。”
霞儿很是纠结,咬着下唇:“温哥哥…就不能不带着他吗?”
李沽雪来了兴趣,问她:“为何不能带上我?”
霞儿见温镜只是笑不肯表态,终于焦急道:“温哥哥,你不能带着他!你们来时说的话我都知道,他根本没生病!他骗人,”她扯着温镜的衣角,“他,他是个瘟神!”
李沽雪一双瑞凤眼攸地定住:“我是什么?”
温镜忍俊不禁:“她说你是渣男。”
李沽雪、霞儿一齐看向他:“渣男?”
“就是,咳咳,”温镜虚握成拳,抵在唇上忍住笑,“就是负心人。”
“噢!”霞儿明白了,深以为然,一个劲点头。
李沽雪被两人一唱一和挤兑得没脾气,瞪了半天眼睛,终于憋出一口气指着温镜道:“付姑娘有所不知,你这温哥哥可比在下没良心。说好的生同衾死同穴,他可是咬咬牙就抛下别人自己赴死的狠角色。你评评理啊付姑娘,他岂非比我‘瘟神’多了?”
温镜这“瘟神”,面上蒸起些可疑的红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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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查了很多资料查不到唐朝一只母鸡多少钱,跪了。关于鸡的物价只查到说烧鸡一斤6钱到10钱,还有就是斗鸡,品相好的斗鸡好几贯钱的都有,乌骨鸡可药用也很贵,别的种类的鸡就没查到了。文中“上百文”一只母鸡是作者综合一些记载编猜的。
然后查累了就去睡了一觉,成功梦见吃炸鸡
第60章 六十·寒鸿偏向别时归
两个瘟神来金陵是夜黑风高,出金陵…也是风高夜黑。
来时两人两骑,轻车简从,出金陵则是足足八架八銮三十辐的大马车。其实只有六架里头坐着人,但是霞儿按照三途殿的规矩一定要给置八架,说是不凑足这个数出行不吉利。
温镜于是就很“吉利”地架着八架马车出发。
一起沾着这个吉利气儿的李沽雪看着温镜答应霞儿一定写信给她,脑中不期然也想到他和这人也即将要面临的分别。跟着回白玉楼…那是不可能的。他看着面前的人儿眼底柔和一片,心想,罢了。
玉梅就给他带回去算了,一群小崽子是死是活又有什么打紧,李沽雪说服自己。
金陵到扬州,快马加鞭一日即到,即便是一队马车,也不过从一个日落行至下一个日升,两百里路,两百里山川河流,两百里日月星辰,李沽雪看山看水,看星星看月亮,唯独没有再放任自己多看一眼身边人。
却说很快他们就找到了荣五说的金库。
李沽雪大致查了库里藏的银锭——还真是挺多的,多得有些离谱,双条桃木方箱是市面上制式押送官银的款,一箱是一千两,小小一座山洞存了足足二三十箱。李沽雪估算荣升台金陵分号的账,按照年例十一领走其中十箱,打算将扬州分号的贪心掌柜和玉梅等人一并隐去,只说是荣五的私库起出来的,按这个往上头报。
温镜吃惊地问他:“…三七分?我分这么多做什么?”原本想分得一两箱就差不多。
李沽雪看着他睁得溜圆黑白分明的眼睛,脑中不知抽什么风,脱口而出道:“征礼。”
温镜眼睛睁得更大:“你拿赃银做征礼?”
李沽雪心说你难道不在征礼还是嫁妆这项上争一争么,难道、难道…李爷心头一阵发热,按捺住此起彼伏的心思,问:“…知道征礼是什么吗你。”
“嗯?”温镜疑道,“不就是聘礼?”
是啊,那你?李沽雪眼前忽然撞进一幅画面:眼前的人儿眼神没有眼下这般清明,衣衫头发也没这般规整,赤身果体地陷在衾被中,陷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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