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平心而论,就嗓音条件而言他现在的嗓条反而可能更好些,更清更亮,但是又不尖利,是天然没有杂质的的声线。
没想到李沽雪连这个也注意到了,温镜简单道:“我是学过。”
“学过什么?学过唱曲儿?”
温镜又不能讲,是的我前世学过,于是硬着头皮暗示:“是,我家里你也知道,从前请不起人。”
啊,他家里是开食肆的,从前请不起唱小曲儿的伶人,那只有东家少爷亲自上马。李沽雪有些奇怪:“怎么不是你姐姐学?”
虽然唱曲儿这事是编的,但温镜还是谴责地道:“我姐姐要学管账,要学品菜,要学点心,要学酿酒,还不够么?”
李沽雪愈加奇怪:“如此说来都是你和你姐姐的活儿,那温大做什么?甩手掌柜吗?”
温镜反应了一秒温大是谁,而后他扬一扬下巴:“他负责抄家伙,碰见像你这样的立刻赶出去。”
李沽雪哈哈笑起来:“别赶别赶,”他又拊掌道,“阿月,你这把嗓子站在里头开唱,即便是要翻墙扒窗子我也是要听一听的。”
他语气一转:“哎,秦淮小调名扬天下,你学过些没有?”
学你大爷,又在不正经,温镜正待敲打他,忽然水上传来一阵桨声。
那桨声出现得突兀极了,好似突然划开了烟水茫茫。紧接着,更加突兀地,一只竹篾木舟出现在了距二人不过五尺之外。那小舟首尾尖翘,当中一座乌篷,瞧来也没甚稀奇,如果不是那乌篷不“乌”反而很白的话。
撑船的是一名梳着双揪的小姑娘,七八岁年纪,她撑着白白的船,手里是比她还高的黑色的桨,身上一身桃红,脸上一边一圈涂着红胭脂,发揪上绑着红头绳,嘴唇也是殷红。许是她是面朝船后方向撑着桨,船身都划过李沽雪和温镜二人丈许,她才看见灯笼,这才慢吞吞地将船靠过来。
她慢声细气问道:“三头灯笼白麻布,不吉利得很,客人没有弄错吗?”
她慢声细气,不像是小姑娘说话太快那种娇憨的停顿喘气,而像是年老体弱的人说话气力不济。声音也不太清脆,嗓子一味捏得很细,倒像是故意装出来的。温镜从头麻到脚,原地表演了一个锁舌封喉,还是李沽雪,将灯笼一提,站起身答道:“凡事太吉利了反而容易撞鬼,请问是三途殿的仙人吗?”
小姑娘点点头,尖细着嗓子又问:“客人何事要登三途殿?”
答了,人家首肯了,才能上船,这也是规矩,李沽雪打听得明明白白,也告诉了温镜,温镜也想好了说辞,可是要命的是他没料到这女孩子先头第一个面向着他发问。
这、这…他其实还没有做好跟这位说话的准备啊啊啊!不行不能怂!深吸一口气,温镜平铺直叙道:“…拙荆身染重病,恐将不久于人世,我怕她泉下寂寞,想做一具逼真些的人偶相陪,”他口条顺溜些,又补充道,“若说要逼真,听闻还是要拜托三途殿。”
小姑娘仰着敷了三斤白面的小脸儿看他片刻,点点头:“整人皮一副,请上船。”
她不说还罢了,她这一嗓子生生逼停了温镜要踏上船板的步子,他垂着眼睛故作镇定:“我等等他。”
小姑娘也没说什么,便又看向李沽雪,问道:“那么这位客人呢?要跟我们三途殿买什么?”
李沽雪看看温镜,忽然起了个旁的心思,道:“我不买,我要卖。”
小姑娘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个表情,有些吃惊:“卖?”
“正是,”李沽雪又看温镜一眼,语气沉痛仿佛孤注一掷,“在下身染重病,恐将不久于人世,怕内子在人间寂寞,想将自己这副皮囊作成一具人偶留下来相陪,不知这生意三途殿接不接。”
一席话说得温镜和那小姑娘齐齐傻脸,望着他说不出话,温镜:“你…”
然而他这个惊讶落在别人小姑娘眼里就有了别的意味,她被脂粉快压得抬不起来的眼皮僵硬地动了动,在两人之间一转,而后唱道:“整人皮一副,客人上船罢。”
李沽雪嘴角带笑拉着温镜一掀帘子进了船舱。
却没想到舱中已经坐了一人。
那人月白衣袍,面向着船行的方向坐着,看发式是男子,但那倚着船舷的背影说不出的袅袅亭亭,李沽雪甚至敏感地看出了些许风尘味儿,他试探地招呼一声:“打扰了…?”
听见有人进来,月白锦袍的小公子转过身,也打了个招呼:“不打扰,我也是客,”他见李沽雪和温镜携着手,神情了然,说话十分可亲,“在下冒昧听了一耳朵,贤伉俪情深至此实在令人感佩,祝二位心愿得偿。”
说罢他就转了回去。
按说被李沽雪言语间调戏,又被接二连三误会,温镜应当薄着面皮找人算账才是,然而他却没顾得上。
只因那小公子转过来的一张脸。
那张脸皮肤很白很细,面上也无须,脸颊饱满,给人一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模糊感,那精雕细琢一般的樱口琼鼻,那好似工笔画儿一般的眉眼,那平白无故不知哪里带出来的又清新又妩媚的神气,放在一张脸上实在是美得惊心动魄。
确实惊心动魄,因为这张脸温镜不久前刚刚见过,正是李沽雪给他看过的一副画像,荣五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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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蓝~蓝的天~空白~云里,有~只小白船
真的,当时作者被这歌吓得一个星期没睡好觉
第38章 三十八·永别灯笼赴锁闱
温镜心想,不得了,两仪门还有这等人才,这学的哪是画画,这学的是摄影吧,这画像画得也太像了。李沽雪自然也认了出来,他半点没磕绊,朝着已经转回去的白衣背影随口道:“多谢,借您吉言。”
小船缓缓划开水波,四周静谧无声,李沽雪拉着温镜两人坐定,抓着温镜的手轻轻拍一拍,温镜看他,他冲温镜打一个眼色,嘴上期期艾艾道:“二郎,非是我不愿提前与你商议,自作主张,而是我怕提了你便不愿来了。”
…?什么东西?二郎谁?二郎神?李沽雪又拽他的手,他才反应过来,这是要暂且做戏掩饰身份。按说是好主意,只是这剧本…他一时分不清是方才头皮更麻还是这会儿头皮更麻。
想一想,温镜沉声答道:“看你离我而去已是钻心剜骨之痛,我又怎能容许他人犯你遗容?”
他一面说着,一面在李沽雪手心刷刷划几笔,是一个“喉”字。因为他刚刚看见眼前这位是有喉结的,容貌虽然确与画像一般无二,可是他们推测荣五不是女子?世上哪有女子长喉结的。若有喉结,当时又是怎么骗过查验之人的?
李沽雪连着他的指尖一齐握在掌心,嘴上道:“可我能如何呢?别人作成我的人像,那也是别人的。二郎,我不愿你孤单,可也不愿你成日对着别人的皮做成的人偶。”
哇变态。温镜心里吐槽了一下李沽雪的即兴台词,努力尝试辨认李沽雪一面声泪俱下,一面在他手上写的字,是一个“伤”字。李沽雪一面写,一面装作娇弱哭腔:“你能对着别人的人偶想我,便也能对着别人的真人想我!二郎,到那时我又怎知你心中想的还是不是我?”
是你吗,温镜心想,脑残偶像剧编剧,是你吗。他明白“伤”是说当日荣五在颈边伪造了伤口,骗过在场所有人,或许他也能想法子用伪造的伤口或是旁的法子将喉结隐去。
温镜翻过李沽雪的手掌开始划拉,写了一个“胸”字,意思是喉结能收放自如,胸也能吗?不是说还看到人家胸了?同时他嘴上接着李沽雪的话道:“你岂不知我心意。”
你岂不知我心意,深情缱绻的这一句,又是这么一把好嗓子,船舱内愣是回声阵阵在耳边回响不绝,再加上手心一点温热,李沽雪心头一荡。他握着温镜修长柔韧的手掌,险些分神。不过眼下这关口却容不得他分神,他思忖片刻,在温镜手心也写了一个“胸”字。
温镜眼睛跟着他的指尖,也确实。这个时节已经深秋,谁穿的也不是单衫,方才惊鸿一瞥,他和李沽雪确实也没有一照面就盯着别人胸瞧的毛病,确实不能确切知道眼前这位胸前是何光景。李沽雪也是这个意思:你焉知这位有是没有?
其实按温镜的脾气,驾船的女童虽然行状诡异,但若真要论起来,未必有什么战力。那么只有荣五,随身又没有兵器,虽然此人应当擅长使毒,可他和李沽雪两人合力难道还能不敌。制服了抓回去,有什么想问的慢慢再问便是。
然而他转念一想,此人狡猾得很,未必肯如实交代,如此一来线索恐怕就要断在此处。荣升台和傅广业的底细就罢了,李沽雪恐怕还要追查门人的下落。不是当时负责押送“尸体”的有四名弟子?若果真已经成了三途殿的生意,温镜觉得两仪门大约是无论如何想要追回遗骨的吧。
而他们上了三途殿的船等于已经敲了门,在别人家门前掳人,还管人家要人,想什么好事儿呢。三途殿中人自称鬼仙,但又不是真的仙人,指望他们宽宏大量普度众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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