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静默片刻,温镜侧过脸,神色真正冷下来:“我忘了,你无名殿只忠天子。”
我还当你是可求助之人,是当年那个不由分说替我挡刀的李沽雪,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为什么?为什么脑袋一热跑来御前截人?自取其辱,温镜刻薄地给自己下定义,记吃不记打的贱骨头。
他们俩之间降到冰点相对无言,但前头几骑无名卫却不知道,大伙只看见自家头头和一名模样俊秀的年轻男子在马背上亲密无间耳鬓厮磨,末尾几个早就扭过头来嘻笑张望。一名无名卫大着胆子调笑:“李掌阁,您轻着点儿,人面色不好了。”
“嘴儿抿得死紧嘿嘿…”
“…李掌阁可不会疼人。”
李沽雪手上鞭子朝他们一点,要笑不笑骂道:“滚。”
几人起哄几声调转马头向前赶去,李沽雪手中鞭子还指着他们,他凑近温镜耳边:“你看看,无名殿不是我一人。他们之中任何一个都历过十年的苦修磨砺,都敏锐精干,都不比我差。你看看他们,你即知道兴平侯和裴游风都是痴心妄想。”更何况还有韩顷坐镇。
而温镜只听见四个字,痴心妄想。他沉默一番,最后道:“来日紫台论罪,还拜托李掌阁替裴玉露说句公道话。”
他闭一闭眼:“我的话说完了。”
腰间的手臂一僵,随即松开力道,骢马鬃边的缰绳渐松马蹄慢下来,温镜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咬咬牙推开李沽雪的手臂干脆利落跳下马。
…
温镜以为仪仗会即刻调头,但出乎意料并没有,七夕宫宴如约在曲江行宫开宴。裴玉露尝试和他一道进去侍宴,结果可想而知,说是贵妃亲下的令,不许裴小侯爷进去。
两眼一抹黑,温镜只有独自赴宴。
只是到得曲江行宫温镜却诧异,因为席间压根儿没有外头剑拔弩张的影子,杯盏交错谈笑风生,好一派歌舞升平。
上头皇帝身边儿就是楚贵妃,七夕跟姻缘沾亲带故,因她今日似乎是着意没叫九皇子侍宴,不打主意拿七夕作筏子提他的婚事。皇帝见她这般懂事龙颜大悦,特地近旁赐了席。
皇后缺席,贵妃一身榴红宫装巧笑妍兮,鬓边十八支的金钗荣光赫赫,领了十成十的风头。满殿臣工见风使舵,全是披着含蓄典雅饴糖皮儿的溜须之词。像这种宫宴总免不了赋诗,温镜冷眼看一看,觉着楚贵妃也没有应宴赋诗的几个侍讲吹的那么天花乱坠,诚实地说,单论长相温镜觉得她还不如她侄子裴玉露。
可是皇帝喜欢,那她就是美貌,美得国色天香,美得六宫第一。酒酣饭足,景顺帝望一望自己的爱妃,言语间满是温情和宠爱:“已近未时,爱妃陪朕回宫罢?晚间还要上乞巧楼。”
乞巧楼在清心殿西,年节时专供宫中贵人夜间游乐,今日七夕,依例有烟花彩灯。出自皇帝的口那就是圣旨,谁知楚贵妃收起笑意,手上酒盏一搁,淡淡道:“不急。”
景顺帝一呆:“什么?”
“陛下,”楚贵妃微微一笑,“今日龙体是否康泰?没觉着头晕么?”
她不说还罢了,叫她这一提景顺帝顿觉困顿,眼前一片一片地发黑影,他撑住额角:“确有些乏了。”
楚贵妃转向上首,唇脂轻抿娇媚一笑:“陛下,您可知您为何头晕?”
她这是何意?温镜虽坐得远,但是上头两人的对话听了个齐全,直觉她这话不对。殿中其余人却无甚知觉,只当贵妃是在卖乖。温镜想一想,眼睛飘向殿门外头时不时巡视经过的李沽雪,今日曲江行宫进来不能带兵刃,他没有采庸,一低头,案上手边是一式两只瓷勺,温镜捻上其中一只勺柄,趁着无人注意疾射而出,噌地丢到外头李沽雪腰上。
无端被暗器所袭李沽雪立刻奔进殿中,却听上头楚贵妃笑道:“李掌阁,陛下中了本宫的梦甜香无力反抗,你若再往前走一步他可是要血溅当场。”
玉阶之上,不知何时楚贵妃已经绕到龙椅后头,袖间精光一闪,赫然抽出一柄铜雕侍女匕抵在昏昏沉沉的景顺帝颈边,殿中众人愀然失色,宫人内侍跪成一片瑟瑟发抖,大臣们有喊贵妃的,有喊陛下的,有喊护驾的,乱作一团。
梦甜香乃是一种熏香,楚贵妃一路侍驾,若真的想要做手脚也不是不可能,李沽雪一声唿哨顷刻间一队无名卫抢进殿来。
楚贵妃扬声道:“本宫劝众位卿家莫轻举妄动,尤其是将领们,你们纵然可仗功夫夺得我手中匕首,可是本宫的梦甜香掺了料,至于掺的什么,只有本宫一人知晓,本宫若但有三长两短,陛下中的毒便无人能解,你们便要担一个枉顾陛下性命的罪名。”
原本要故技重施的温镜放下瓷勺扣在案上,殿门口李沽雪沉声道:“贵妃这是何意?”
楚贵妃拍一拍皇帝发顶的九霄帝王冠:“李掌阁,此刻想必韩掌殿在外头和本宫的禁军多少起了些龃龉,烦你走一趟,将你们掌殿给本宫请来。陛下圣体欠安,自觉力有不逮,要将皇位传给九皇子。”
殿中响起抽气声,贵妃这是、这是要谋朝篡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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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下为什么李沽雪没有即刻向皇帝示警,因为这样他就得把温镜这个消息来源供出来。站在老李角度,韩顷对温镜有杀心,皇帝对温镜嘛,有贼心,而老李,开始有良心了,因此他隐瞒掉了。
第240章 二百四十·生平功过史书中
只见楚贵妃长袖划过龙椅扶手,轻轻巧巧托起景顺帝的头,仿似是怕他睡着崴到脖子,可谓关切无比,嘴里却一点也不关切,道:“是了,本宫疏忽忘记告诉各位,长安城中禁军、城外京畿营现皆掌于本宫之手,你们好自为之。”
她话音刚落,殿外进来一队人马,禁军服制,个个佩刀,与无名卫对峙起来,殿中满座失色!什么?城中和宫中已经陷落?
这关头李沽雪却没有退,悍然道:“贵妃,既然一定活不了,臣总要确保陛下黄泉路上有您陪伴。”
说着他手按上剑柄,楚贵妃见状眸光一寒,不甘示弱手上的匕首立刻推进一分按进皇帝肉中,登时一行鲜血汩汩而下,染红了景顺帝的领口洁白的中衣。
“陛下!”
“好你妖妇!竟敢损伤龙体!”
“贵妃!贵妃娘娘手下留情啊!”
“李掌阁您且退一步!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啊!”
“李掌阁,”这时左首第一席站起来一人,左为尊,左首第一席乃是百官之首尚书令的坐席,丘相丘禾,他道,“不如暂听贵妃一言,先去将韩掌殿请来。”
?温镜心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怎么说,楚家着实神通广大,竟然连宰辅大人都已经收服了么?
李沽雪无声地与丘相对视,最终腰间长剑归鞘,出殿前眼风扫向温镜,而温镜低下头。
殿中吵闹不休,方才指着贵妃鼻子骂的几个烈性子大臣调转火力,开始骂丘禾。但是骂归骂,他们一个也不敢有旁的动作,仿佛是屁股粘在了坐席上,全身上下只有一张嘴可动,谁也不想做出头鸟。
忽然只见殿中,刚刚面朝殿门的丘禾施施然转向楚贵妃:“贵妃,请三思。”说罢还向玉阶上踏了一步。
!?这下刚才还在问候丘相祖宗八辈的人纷纷闭嘴,好像忽然被枣子壳卡住喉咙。温镜暗暗舒一口气,原来不是带头投降,是要带头搞事。这就好办许多,朝臣们只要有个领头的就是有了主心骨,有种还是人家有种,怪不得是能当宰相的人。
这时殿中又有一人起身,看服制是三品往上,他背着手也行到楚贵妃近前,温镜以为又是个有血性的,没想到这人忽然转身冲丘禾道:“丘大人,您也请三思。”
啊,这大叔一转过身,温镜一愣,整个一裴玉露大二十岁的复刻,原来这位不是丘禾一事儿的,是和贵妃一事儿的啊,温镜猜他应该就是兴平侯。
只见兴平侯一抬手,座中陆续起来十几名朝臣走上去,自动自发站成一排,竟然是和兴平侯一道,将楚贵妃、皇帝和座下朝臣们隔了开来。这就是九皇子党人骨干了,其中几名一瞧就是武将,气势很足。兴平侯笑呵呵道:“谋者违害就利,丘相谋略过人自然懂得审时度势,”说着他自袖中抽出一卷绢纸,“陛下重病,为九殿下留下一本名册,可负托孤重任的臣子俱在其上。丘大人,如何,先头第一位您先将名讳署上?”
殿中没有一个糊涂人,众人即知这空白绢纸即投名状,只要将名字写上去,来日只要九殿下得登大宝,那这上头的人都是有功之臣,新帝一朝的荣华富贵算是预定到手。
丘禾却摇头:“我已位居尚书台首,不必再添个托孤的名头。”
兴平侯脸色沉下来,楚贵妃冷冷哼道:“丘相惯会端水,本宫告诉你,两头不得罪那一套今日可不管用。”
丘禾哈哈大笑:“贵妃娘娘,说句不好听的,您能奈我何?陛下私库乃玄铁铸门双生锁,其中一把钥匙正在我处,您要斩我可先得问问九殿下同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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