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失望又有些烦恼:“可是父亲不听我的劝告,一直在想办法拉拢仙医谷,跟裴师攀交情。”
那还挺烦的,裴玉露夹在中间一定难做。温镜叹息,也是可怜。温镜穿越过来明面上的爹娘也都已不在人世,亲爹如今看还在,但也从没有陪伴过他哪怕一天。裴玉露倒是双亲俱在,可是有还不如没有,同是天涯沦落人。
两人又絮絮说一晌,温镜明白了兴平侯对裴玉露有点像外人似的提防,也明白了楚贵妃对他的引诱,就是为了拴住他,就是传说中的你和我们不一条心。
“那他们给你安排了什么活儿?”他问裴玉露——肯定有活,不然明天打晕扔家里就好,根本不必告诉他。
裴玉露看着他:“正如你所言,他们需要一封矫诏,须我闯清心殿盗传国玉玺。”
温镜吸一口气:“兄弟,你责任重大啊。你打算怎么办?”
裴玉露眼睛一直看着温镜。温镜没有指责父亲野心私欲,也没有指责他悖德荒唐,只是啧啧道:你这事情难办哟,你怎么整?
“你说我该怎么办?”裴玉露轻声问。
温镜想一想,道:“你这环节一旦缺失这事就成不了,而造反兵败是要诛九族的,”血脉相连你又做不到一走了之袖手旁观,“你如果真的不想干,你只有想办法劝住你爹。”
室内一静,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折烟打着呵欠进来送了两盘点心,被温镜催出去补眠,他一步三点头地晃出去,座中又只剩下温裴两人,忽然两人同时开口:“时间不太够/有点急。”
两人对视笑一笑,按说之前曲江水榭一别很有些决裂的意思,可是这档口重聚倒不显生分。而后温镜严肃下来:“不好办。我原想你去将你表弟骗出来,以他作要挟逼你爹和你姑姑停手。但你说京畿营和禁军俱有布置,这就棘手,即便明天能扼箭于弦,保不齐他们中有人日后泄密,一样会东窗事发。”
裴玉露只听前半截就是一呆:“…劫持…皇子?”
温镜挥挥手:“这不否决了么。同理,搅黄七夕宴或是阻止皇帝出宫都不可行。你爹联络那些人手是亲自出面么?或可说有人陷害,假装以兴平侯的名义行事。不过这也要你爹配合,你说得通他么?”
裴玉露有点服气,老老实实道:“二公子,恐怕说不通。”
温镜抬眼凝视他,又反手在案上敲两下,忽然起身走到窗前。
白玉楼前一汪小池,水烟笼雾,朝阳薄溟。这朝阳的光,是不是照亮前路的那一束呢?温镜忽然道:“或者你就去将传国玉玺取来。你表弟不是传说很聪慧么?又有你看着,当皇帝应该不比如今这位差吧。”
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什么韩顷,温镜心想凭他和裴玉露的交情拿不下一个先朝余孽?甚至曲江行宫行事如果必要的话白玉楼可以帮忙,捞一个从龙之功,届时什么案子翻不得。
正在这时裴游风推门而入:“差很多。”裴师面上是从未有过的严厉,裴玉露叫了声师父他也没理,盯着温镜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搁一搁,有些事谁下的旨就要谁收回,旁人谁来都不行。”
他这话,室内除了他自己其余三人都一脸懵,游簌簌和裴玉露是真听不懂,温镜则是没料到他知道的这么多。裴师一定和爹娘,不,如今看应是舅舅、舅母,裴师一定和他们有渊源,但温镜以为充其量是旧交,但目前看来裴师不仅对当年的事知之甚详,甚至连温镜想干什么都了如指掌。
温镜沉吟:“旁人都不行么?”
“不行,”裴游风今日格外峻厉,“你以为天子是一个身份,谁是这个身份可以不论。但其实天子也是一个人,一人做事一人当,只有他自己金口玉言承认自己的错处才算认错,旁人说他错都算不得数,他儿子也不算。”
他疾言厉色:“旁人替他认错总是招致议论,而但有一句议论,你记住,就不算洗清冤屈。”
温镜长眉皱起:“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无人说,议论总是免不了的。”
“正因如此,”裴游风语重心长,“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万事完备尚免不了议论,若不为声名计,留下一笔糊涂账,他日青史戳骨你恨不恨。”
青史?史书怎么了,温镜慢慢思索。
…史书是不是会写,从前有个将军,皇帝发现他投敌叛国其罪当诛,将军儿子逃出生天,几十年后卷土重来,撺掇皇子弑君父上位从此飞黄腾达,凭此给将军推翻了罪名。这听起来…确实仿佛一家子没一个好人,全踏马是奸佞。至于真相,笔尖一推只会埋入青史烟尘。
温镜醍醐灌顶,亏他还亲口对裴玉露说弑君上位者都会被口诛笔伐,会被挑刺从头挑到脚,若温擎将军因为他这一失足而被后世戳脊梁骨,裴师一言一针见血,他会恨死,真是没脸下去见祖宗。
温镜一揖至地:“镜受教。”
裴游风道:“你起来,”他转向裴玉露,“他知道错了,你呢?”
裴玉露在云里雾里还没转出来,双唇翕忽道:“徒儿知错,但是…如今仿佛无以补救。”
天光大亮,朝阳初升,裴玉露的脸上却全是灰败之气,裴游风将他拉起来:“有法子。皇帝出行怎么也要到辰时,还有两个时辰,你进宫,就说黑水靺鞨战败,首领暗养的死士要刺杀陛下,人在长安偶然被你擒获,只是不知暗中还有多少死士蠢蠢欲动,为保万全,你提出圣驾立刻到咸阳避祸,趁这个空档,知情的人你叫你父亲收拾干净。”
他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一时间温镜都有些恍惚,是不是黑水靺鞨真派了死士来。裴游风还在嘱咐:“届时只说你父亲收买的那些人是力战刺客殉了国。去罢,你若应付不了叫簌簌陪你去,还有小穆,他也会帮忙。”
游簌簌又翻一个白眼,而温镜则在想,小穆?
忽然外头两道脚步声渐近,温钰带着扶风一前一后进来。温钰没想到楼中这么早有访客,一一招呼过,温镜正想跟他通气,一旁扶风忽然道:“今日东市沿延政门大街忽然戒严,回来很是费周章,几位客人可否允我家主人先行梳洗一二?”
温镜心中一动:“已经戒严?”
“正是,”扶风不知堂中人为何个个面上着急,迷茫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圣驾仿佛刚刚过去。”
什么?皇帝已经出发去了曲江池?裴玉露悚然一惊,脱口而出:“他们怕是防我!”
为防止自家小侯爷泄密,兵贵神速先发制人,兴平侯和贵妃竟然提前动手,早早儿地哄圣驾出了宫!
皇帝到哪了?已经到曲江了么?温镜倒抽一口冷气,曲江池都是兴平侯的人,他们此刻考虑怎样骗圣驾暂离、怎样善后,这些都是虚妄,他们恐怕要先想一想皇帝老儿是不是还活着!
几人对视,每个人的眼中都明晃晃写着两个字“不好”。
第238章 二百三十八·手挽青丝跨玉骢
李沽雪一大早奉召进宫,无名卫倾巢出动要随驾幸曲江。旨意原是现成的,只不过本来说是辰时出去,不知怎的临时提早。
清心殿外头韩顷布置人手,禁卫如今陛下是彻底不信,一例不许近身,只叫远远儿围防,身边的戍卫概由无名殿任责。韩顷一面下指示:“今日小驾出行,十二架车马,每架定数随侍步行八人居两侧,骑兵四骑居前后,天子驾居末,照原数等加三倍…”
李沽雪听着听着有些走神,今日宫宴会很热闹,若是按照小暑宴的规格,温镜也会来。
今日七夕…是他的生辰。
算来还未给他办过生辰。倒是从前李沽雪生辰,温镜送过他一本手誊的剑谱和几坛春湖酿。他还说:“沽雪,生辰喜乐,愿你余生安好。”
无端地,李沽雪觉着这话怎么念怎么不吉利,像是往后再无缘一同庆贺生辰一般,难道是一语成谶?他口中苦涩,诗酒旧温柔总是不堪留,如今他家院子里只余下几坛春湖酿原封不动埋着,不如今日奢侈一把,起出来一坛饮了。
其实春湖酿如今满长安尽可沽去,清宵梦月楼每日里更是一车一车地进,可是李沽雪总是觉得温镜亲手赠的味道不同。
正在这时韩顷踱到他跟前:“沽雪?”
他整一整精神抱拳:“掌殿。”
“嗯,”韩顷吩咐,“今日你殿后。”
这殿后却不是在整支仪仗最末,而是随圣驾。小驾仪仗也绵延五里有余,十二架最后一架才是圣驾,再后头跟着大队禁卫骑兵。前头是车队后头是马队,所谓“殿后”便是陪着天子车架居中策应,通常是指挥使的职。
李沽雪一怔,略避开整齐列阵的无名诸卫小声道:“师父,您不陪着陛下么?”
韩顷看他一眼:“你来罢,迟早的事,走延政门大街也快,为师给你打头阵。”
李沽雪称是。
天子车驾,今日却坐有两人。楚贵妃陪着景顺帝打清心殿出来上了一架车,李沽雪垂首一眼也没多看,隔着车幔得令,圣驾启程。
随驾出宫他不是第一次,这一次却总觉着处处怪异。先是有一处围防的禁卫与什么人起了争执,仿佛无意间撞翻什么店家的货架,李沽雪过去查看,一向飞扬跋扈且看无名卫不顺眼的禁军今日却恭敬有加,几名禁卫赶着就给店家赔不是,飞快地偿了银钱,还向李沽雪告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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