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会儿,并没有了山上的矜贵,穿梭在人群里,一会儿看人家杂技,一会儿看人家舞狮,没过一会儿又凑到小孩子堆里,看卖糖画的老人画糖画。
谢离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视线始终注视着他。他真热烈,比满天的烟花,满街的灯火还要热烈。
郗真手中抓着一串糖葫芦,回到谢离面前,道:“给你吃。”
谢离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张口咬了个果子。刚咬下去,只觉一阵酸苦。那山楂的酸苦与糖浆的甜没有融合在一起,酸是酸,甜是甜,味道诡异。
郗真大笑起来,顽劣如幼童一般。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拦住了郗真,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给郗真画张画。
他是以买画为生的,摊子上零星摆了几幅画。
郗真想了想,“行吧,正好我走累了。”
郗真在小木板凳上坐下来,瞥见谢离还站在一边,顿时觉得怎么都不自在了。
“谢离,”郗真叫他,“我看前头有卖冰碗的,你去给我买吧。”
谢离挑眉,“大冬天的吃冰碗?”
郗真点头,“我要吃。”
谢离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去给他买冰碗了。
郗真将手中零碎的东西放下,拎着灯笼闲适地坐着,那书生道:“这个姿势就正好!”
他一面说,一面画起来。
没多会儿,谢离回来,郗真却已经不在这里了。书生给谢离指了方向,只见不远处的石桥上,郗真站在那里,看着湖面上滑冰的少年。
一转眼的功夫,郗真手里拎了好些个灯笼,有些是出自扶桂的“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还有些就是溢美之词,“月出皎兮,佼人僚兮”,“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谢离寒着一张脸走上去,“谁给的花灯?”
郗真看见他,道:“别人塞给我的呀。不过我看过了,都是好看的小公子,不好看的我都没要。”
“你这么随便接人家的花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谢离凉凉道。
“知道啊,”郗真一脸不以为意,“可我没答应他们,他们自己会错了意,与我何干呢?”
谢离嗤笑一声,“好一个无情无义的美人。”
郗真哼了一声,不在意谢离的挤兑,道:“师兄,你把你的也给我吧。”
谢离看他一眼,“除非你把你手里的都扔了。”
郗真想要谢离的,但又不舍得扔手里的。这么多灯笼在一块多好看啊,一枝独秀不是美,万紫千红才是春呢。
“花灯越多越好看啊,”郗真道:“热闹。”
谢离眉眼寒意更重,“你不扔掉你手里的,就拿不到我的这个。”
郗真想了想,“好吧好吧,我现在就去扔。”
不等谢离说话,郗真便提着一把灯笼跑到河对岸。扶桂这里摆摊,一见到郗真还有些惊讶,“你不是跟大师兄一起去玩了吗?”
郗真把灯笼都放在扶桂这里,道:“谢离真是烦死了,非叫我扔掉这些花灯,不然就不肯给我他的那个。我先寄存在你这里,等回了山上我再找你拿。”
扶桂说好,伸出手道:“托管费。”
郗真扔给他两个金珠,“无奸不商!”
郗真回到谢离身边,手中只有下山时带的那个,“都没有啦,都扔掉啦!”
谢离面色总算好了些,把手中的灯笼递过去,郗真要去接,谢离却又往后收了一下,目光示意郗真。
郗真撇撇嘴,只得将自己手里的花灯也送出去,如此才换回来谢离的“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作者有话说:
灯会营销套路太烦人,扶桂或成最大赢家
第15章
前头是几座临湖的花楼,每一层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倒映着湖水,叫人眼花缭乱,不知道看哪里好。
郗真跟着人群往那里走去,谢离不慌不忙地跟在他身后。花楼门口,几个衣着鲜艳的女子在揽客。看见郗真,姑娘们娇笑着近前来,郗真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进去。姑娘们顿了顿,又看上了他身后的谢离。
“他也不去!”郗真拦在谢离面前。
姑娘们悻悻的,只得去招揽别的客人了。
花楼上,有一扇窗户被推开,从中溢出一首断断续续地小调。郗真听到声音,往上看,正对上一张风情万种的美人面。
大冬天的,那姑娘穿的还是纱衣,露出雪白的脖颈和锁骨。因为开着窗,外头寒风进去,姑娘觉得冷,随手捞了一条雪白雪白的狐狸围脖。雪白的皮子围绕着姑娘的脖颈,姑娘一颦一笑之间,惑人得紧。
谢离顺着郗真的目光看去,只觉得这女子的眉眼与郗真有些相似,只是一个人的风情流露得自然而老练,另一个却尚且青涩,眼中总显露探究懵懂的模样。
那女子看着郗真,忽然笑了笑。眼波流转间,一条水红色的帕子从手中飘下去,飘飘悠悠的,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郗真伸手一捞,正好被他抓在手中。
谢离走到他身边,凉凉道:“别人给的花灯你要,给的帕子你也要,就不问问这东西是不是白来的?”
郗真自顾自的将帕子系在手上,道:“你就是嫉妒,人家给了我没给你。”
谢离嗤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郗真站在原地,听着花楼里传来的小调,他跟着哼了一会儿,转眼看见谢离已经走远了。郗真连忙提着灯笼去追,他走到谢离身侧,左一句右一句地哼唱他才学的曲子,歌词也含糊不清。他不比人家姑娘声音婉转,倒是清唱的时候,别有一番空灵韵味。
谢离忽然停下脚步,郗真躲避不及,撞了他一下。曲子由此中断,郗真带着促狭的笑意,明亮的眼睛看着谢离。
“怎么不走啦?”郗真问道。
谢离看向他,“你知道这首曲子唱的什么吗?”
郗真摇摇头。
谢离道:“是唱给情郎的。”
唱给情郎的求欢之曲。
郗真想了想,咬着指尖笑起来,“那也没唱错啊。”
谢离的目光倏地变深了,一双眼睛黑沉沉地看着郗真。
郗真站直了身子,目光有些警惕,“谢离,你想干什么。”
谢离盯着他,“我想亲你。”
郗真面色变了变,有些羞恼,有些愤愤,“不行!”
说着,他转身就走,却被谢离一下子抓住了手腕,半是拉扯半是强迫的将人带去了花楼边的小巷子。
巷子里阴暗,残雪都是脏污的。郗真手里提的灯笼能照见两人的衣衫,却看不见谢离的神情。
郗真扭着手脚,恼怒道:“谢离!”
谢离掐着他的下巴,不等他的反应,微凉的双唇便吻了上来。
这是一个轻轻的吻,郗真的嘴唇柔软湿润,然而两人只是一触即分,谢离不得不退开来,镇压郗真不安分的手脚。
“给我亲一下。”谢离的声音沙哑,笼罩着郗真。
郗真冷哼一声,道:“亲过了,放开我吧!”
谢离仍不满意,道:“再亲一下。”
郗真不愿意,可他挣不开谢离,想了想,不情不愿道:“不白亲的哦。”
谢离气笑了,拇指碾过他的唇,问道:“想要什么?”
郗真眼睛一亮,“我要嫡传弟子之位。”
谢离低下头咬了郗真一下,道:“太贪心了。”
郗真吃痛,骂了谢离两句。谢离没理,低着头解开郗真手上的帕子。水红色的帕子悄么声地落在雪地里。
“那我要争花日做第一。”郗真又道。
谢离仍然道:“不行!”
“这都不行?!”郗真喊道:“那你想怎么样。”
“只给你一门的第一。”谢离亲了亲郗真的下巴。
郗真嘴角撇了撇,有些委屈,但是谢离态度强硬,似乎郗真不同意也不打算放开他。郗真只好道:“好吧好吧,一门就一门吧。”
话音落下,谢离便含住了郗真水光潋滟的唇。
郗真的一张嘴最是刻薄,但是味道出了奇的好,甜津津的,像谢离吃过的梅子干。他有些食髓知味,手指掐着郗真的下巴不许他躲。
郗真吃痛,却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听着便可怜的紧。
郗真紧紧抓着谢离的衣裳,手中的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灯烛倒了,烧掉了糊灯笼的纸。
巷子深处传来叱骂声,“哪来儿的野鸳鸯!一间房钱都付不起啦?”
郗真大梦初醒一般推开谢离,含水的眼眸似嗔非嗔,狠狠瞪了谢离一眼后跑走了。
谢离怀中一空,兀自捻了捻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雪,郗真站在长阶上往山下看,山下万家灯火汇聚成灯海,看去一片繁华太平。
郗真顿住脚步,有些羡慕。他的故乡也曾如这灯海一般繁华。这样美好的景象,却只消一场战争便能毁了个干净。
“怎么不走了?”谢离身后是万家灯火,他背着光,一步一步走到郗真身侧。
郗真看着他,眼中已无羞恼之意。他想了想,对谢离道:“我走累了,你背着我吧。”
谢离也想了想,竟然真地点头了,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