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真嘴角蠕动两下,到底没有说话,掰了一瓣橘子喂到谢离嘴边。
谢离张嘴含住,不止是橘子,还要郗真微凉的指尖。
他剥过橘子,指尖有橘子皮的酸苦,谢离含着他的手指,目光越发幽深。
郗真连忙收回手,看去颇有些手足无措之意。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一声巨响,“砰”的一声,烟花在夜幕里炸开,一瞬间,将整个九嶷山照得犹如白昼。
山主醒了,道:“是子时了?”
郗真忙道:“是,到子时了。”
山门接二连三地炸开烟花,外头一瞬间喧嚣起来,嬉笑声,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
郗真看向谢离,谢离已经坐回了凳子上,自若地斟着酒。
山主从一边的小柜子中拿出两个匣子,道:“你们的压岁钱。”
郗真笑嘻嘻地接过,道:“谢谢师父!”
谢离也接过,道:“多谢师父。”
郗真打开匣子,见是半枚玉佩,他不解其意,探头去看谢离的匣子,里头是另半枚玉佩。两块玉佩合在一起,是一枚完整的孔雀衔花佩。
“这块玉佩与和氏璧同源,是九嶷山第一代山主所得,为九嶷山历来山主的信物。”山主道:“如今我将这玉佩一分为二赠与你们两个,是希望你们同心同德,记住今日同门之情。”
郗真与谢离对视一眼,两人面上并没有什么感动之色,郗真反而觉得古怪。历来九嶷山山门弟子争夺嫡传弟子之位,大都非死即伤,不死不休。越是同门,越是要下杀手。如今山主却劝二人同心同德,未免太可笑了些。
谢离沉吟片刻,率先拱手道:“弟子明白。”
郗真跟着也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山主点点头,道:“我年纪大了,熬不住,你们两个玩吧。天明之后去给各长老拜年,不要忘了。”
郗真与谢离都称是。山主去后头休息了,郗真翻来覆去看那孔雀衔花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他看见身边的谢离,想了想,道:“师兄,你给我的压岁钱呢?”
谢离看了郗真一眼,从袖中掏出一枚缠了红线的铜钱。
郗真挑眉,“一枚铜钱,这算什么?”
谢离摩挲着那枚铜钱,道:“我出生之时,正值我父亲远行,我家那时家徒四壁,连我母亲坐月子的红糖都是赊来的。他临走之时,就给了我这么一枚铜钱,那是他仅有的一枚铜钱。”
郗真看了看那枚铜钱,道:“一枚铜钱,能买什么?”
“两个馒头,或者一个包子。”谢离道:“可惜那个时候这样的铜钱已经不流通了,连两个馒头都买不了了。”
郗真哑然,谢离把铜钱交给郗真,道:“算是个好意头。”
郗真握着铜钱,不大的一个铜子,硌得他手心生疼。
作者有话说:
郗真:他好可怜哦
第18章
新年刚过,山上的弟子有些下山去寻亲访友,有些就窝在山上过节,当然也有人这个时候仍笔耕不辍,用功读书。
阳光出奇得好,金灿灿的,连风都和煦了些。扶桂提溜着钱袋去找郗真,一进院子就见门口放着个躺椅,郗真歪在躺椅上晒太阳。
扶桂看了看天色,这太阳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时间都静谧了。
“你倒是会享受。”扶桂走过去。
郗真抬起头,微微眯着眼,跟只大猫一样慵懒。他手上拿着一块上好的玉料,洁白莹润,一丝杂质都没有。
“你干什么呢?”扶桂探头。
“刻一支簪子。”郗真道。
扶桂很惊讶,“你还会雕刻玉器?”
“当然!”郗真慢悠悠道:“我小时候没有耐心,师父让我磨珠子,一块迦南木,磨成一百一十二颗珠子。我磨了一年多呢,后边又学了点篆刻什么的。”
扶桂站在一边看,啧啧称叹,“昂贵的爱好。”
他看了一眼郗真,道:“不过你平时不怎么带玉簪子啊。”
“这是给谢离的,”郗真道:“除夕的时候他送了我一份礼物,我想,该还他一份。”
“哟!”扶桂喜道:“都已经到了交换定情信物的环节了?”
“什么呀,”郗真嘟囔道:“我就是觉得......”
就是觉得谢离可怜罢了。
郗真心里嘀咕,但是没有说出来,他不想告诉别人谢离的悲惨过往,也不乐意看到别人可怜谢离。
扶桂没在意,专注地看郗真手上的活计。郗真沾了点茶水,擦了擦簪子,几朵交叠着的芙蓉花显现出来。
“你这手艺不错啊!”扶桂看着那栩栩如生的芙蓉花,道:“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这玉芙蓉正如大师兄高洁出尘,翩若谪仙。”
郗真嗤笑,“他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郗真看着白璧无瑕的芙蓉簪子,喃喃自语道:“就是再好看,也掩盖不了他是个混蛋的本质。”
傍晚时分郗真的簪子总算雕刻好了,他拿一块素帕子将簪子小心包好,放在胸前,随后溜溜达达去找谢离。
谢离的院子漆黑一片,郗真问了个路过的弟子,那弟子说大师兄下山去了,还未回来。
郗真想了想,撩起衣裳跳进院子里,径直推门进了屋子。
屋子里黑黝黝的,郗真赶紧拿出火折子点亮了蜡烛。屋子里渐渐亮堂起来,郗真走到书房,翻了翻谢离最近看的书,又去桌边,茶壶里的茶早已经冷了。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随后大咧咧地躺在铺设了锦缎的竹榻上。
他靠在迎枕上,翻着从谢离书房顺手拿来的书。
天色渐深,外头起风了,风刮过树枝和窗户,“哗——哗——”
郗真不喜欢这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他起身去查看窗户,看是不是窗户没有关紧。郗真的手刚放在窗口,就感受到从缝隙里挤进来的风。他用力开合了一下窗户,一阵风袭来,房间里的蜡烛全灭了。
郗真吓了一跳,后背汗毛立刻根根立起。他转过身,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呼啸。
郗真定了定神,拿出火折子要去点蜡烛,刚从里间走出来,忽见门口站着一个黑影,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
郗真急促地叫了一声,火折子从手中滑落,一路滚到了那黑影面前。
郗真几乎要闭上眼睛不敢看,那黑影拾起火折子吹亮,不甚明亮的火光照出谢离的一张脸。
谢离听见郗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是你啊。”
谢离走过去,将蜡烛点亮。他转头去看郗真,见郗真还一脸心有余悸。
谢离挑眉,“你怕黑?”
郗真立刻反驳,“谁怕黑!”
谢离想了想,道:“那就是怕鬼?”
郗真不甚明显的打了个哆嗦,摇着头,道:“不是,不是。”
谢离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郗真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他把怀中的东西掏出来,道:“除夕那日你送我一件东西,我是来还礼的。”
谢离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素帕子四角落下去,露出一支细腻通透的白玉簪子。谢离有些惊讶,他拿起那簪子,玉簪子上还带着些余温,触手温润,白璧无瑕。
郗真看向谢离,目露期待。谢离略一思索,问道:“这是你亲手雕刻的?”
郗真点点头,问道:“不错吧。”
谢离素来平静的眼眸泛起涟漪,他的声音和缓了下来,道:“很好看。”
郗真就高兴起来,眼角眉梢都透露着愉快,“那我先走了。”
“路上慢些,”谢离垂眸,把玩着那簪子,道:“外头起风了,刮得路边的树影子摇摇摆摆的。我回来的时候路上一个人影也不见,灯也给吹灭完了,你一个人回去务必小心些。”
郗真的脚步停在门前,他转过身,道:“既然天色已晚,今日我就歇在师兄这里吧。”
谢离看向郗真,郗真理直气壮的看回去,“不可以吗?”
谢离点点头,“当然可以。”
郗真还是睡在竹榻上,谢离从柜子中拿出来床褥给他铺床,郗真则一直站在窗户边,摆弄着窗户。
“谢离,”郗真问道:“你这窗户怎么关不严,老能听见外头刮风的声音,鬼哭狼嚎的。”
谢离头也不回,“窗户年久失修,一时半会儿关不上的。”
他站直身子,道:“床铺好了,休息吧。”
“好。”郗真坐在竹榻上,竹榻上铺了几层褥子,软倒是很软,只是正对着窗户,叫郗真有些不自在。
忽然一下子,谢离吹灭了灯。外头的树影子映在窗户上,摇来晃去的。
“谢离!”郗真一下子站起来,快步走到床边,道:“我要跟你一起睡!”
不等谢离拒绝,郗真就钻上了床。他还不睡外面,从谢离身上爬过去,躺到里面。
一把泼墨般的长发落在谢离身上,谢离伸出手,还未抓住,长发就如流水一般淌走了。抓不住的感觉让谢离蓦地生出一股郁气,他伸手去拉郗真,却不小心拽到了郗真的头发。
郗真急急地叫了一声,“疼!”
谢离松开他的头发,却一把将郗真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