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李徊还真是什么都和你说……”李缄抱起手臂,“既然知道,我就也不废话吧,说说吧,前一晚都发生了什么?”
“是夫人让你们来问我的?”那妾室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并没控制住情绪,一掀被子坐直了身体,“她还要我说多少遍才肯信!昨天吃晚饭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进门之后还喝了盏茶,吃了些糕点,说了会话,也都没什么事,谁知道等上了床榻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就开始吐血,还没等我叫来人,就昏过去了!”
说到这儿,她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我知道的已经都说了,我真的不知道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缄皱了皱眉,偏过头去看了眼正在床榻边查看那摊血迹的云稚,而后才回过头来继续问道:“茶和吃食是谁送来的,经了多少人的手?”
“是伺候我的侍女,其余经过手的人就关在那边厢房里,夫人都问过了。那茶和吃食也都验过,而且将军吃过的东西我都吃了,茶也是喝的一盏,要是有问题我怎么可能还在这儿?”
妾室抽了抽鼻子,稍稍平复了些许,却仍止不住埋怨,“大夫不都说将军是突发急病,你们为什么还不相信,这样没完没了盘问,什么时候是个头!”
“就算是突发急病……”
李缄话还没说完,突然被打断,云稚走了过来,把手里的东西递到那妾室跟前:“这是什么?”
那是一个格外不起眼的小瓷瓶,内里是空着的,不知装过什么东西,也不知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找出来的,上面还沾着灰土。
那妾室也是一愣,盯着那瓶子看了一会,才回道:“是装那个的……”
李缄闻言挑眉:“哪个?你话说清楚了?”
“你也是个男人,按说也差不多到了娶妻的岁数,怎么连这也听不懂?”那妾室忍不住道,“还能哪个,你以为将军每日到我这儿来是干什么,这瓶子装的自然是助兴的东西!”
第六十四章
李缄盯着那个小瓶微微睁大了眼睛。
先前看过话本,在村里也听过各种各样不入流的闲言碎语,这种话他自然听得懂,只是一时之间没往那方面去想。
更没料到李徊都已经到了需要吃助兴药的地步还没断了这些心思。
对比起来,云稚倒是比他淡定的多,面色平静,明显对于这个回答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从怀里摸出一方锦帕,擦了擦小瓷瓶上的灰土:“李徊每次都要吃这个?”
“先前是不用的,不过最近……”那妾室毕竟年纪小,对着的又是两个陌生的男子,有许多话也不好说得太直接,“前些日子弄了这个药回来,吃过一次之后确实……咳,有些效果,就又连着吃了几次。”
那妾室说完,有些迟疑地看着那个瓶子:“你是怀疑这个药有问题?可是今晚将军没吃啊,总不能是先前的有毒,到了今天才发作吧?”
“今晚没吃?”云稚轻轻挑眉,“那这瓶子是怎么回事?”
“这药不知将军是从哪弄的,一共也没几粒,吃了几次就没了,将军还说要再弄些回来……”那妾室回忆着开口,“瓶子估计是上次吃完将军随手扔到了一边,那种时候嘛顾不上这种小事儿,谁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床榻底下了。”
云稚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瓶子,略思索后微抬眼眸:“这个药吃完之后,李徊是不是没再来你房里?”
“你怎么知道……”那妾室一怔,随即抱怨起来,“府里又不止我一个,尤其那个如夫人隔三差五地就抱着孩子去将军跟前晃,借着这个由头把人引到自己屋里去,也不看看自己……”
“行了,我对后宅这些争宠的事儿并不感兴趣……”云稚语气温和却又毫不客气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昨晚李徊吐血昏倒你叫人的时候,第一个进来的是谁?”
“昨晚乱成那样我怎么记得清楚,无非是惯常跟在将军身边的几个!”那妾室思索着说了几个名字,“总之就是这几个,谁先进来的我也记不住。”
李缄皱着眉头将那几个名字听完,抬眼朝云稚看去。
云稚轻轻点了点头,而后朝那妾室道:“我想问的都问完了,天也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将军的死跟我真的没有关系,你们不能把我一直关在这儿!”那妾室看他们要走,直接从软榻上跳下来,拉住了慢了半步的李缄的衣袖,“你是李府的大公子,你得给我做主!”
李缄脚步微顿,视线在衣袖上微微停留,而后转移到那妾室脸上:“你确定现在要出去?前院里有不少前来吊唁的李徊的旧部,我们信你不是凶手,他们却未必,毕竟总得有人为李徊的死来负责。”
那妾室有一瞬的迟疑,拉着衣袖的手松开,抱着膝盖蜷缩回软榻上,低低啜泣起来:“可是一直把我关在这儿,夫人她不会放过我的……”
“郑夫人要是不想放过你,何必在全府都忙成一团的时候,还让人过来替你送吃食?”
云稚倚在门口,看了眼桌案上还没收拾起来的食盒,而后从李缄抬了抬下颌,“宣之,走了。”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还不往关上房门,隔绝身后的啜泣声。
云稚揉了揉耳朵,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轻轻叹了口气:“这世上的人,还真是各有各的苦楚,她大好年华,却为了李徊那种人耽搁。”
“李徊现在死了,便也不算耽搁……”李缄轻声道,“依着郑夫人的为人,等所有事端都解决了,会给她机会重新选一条出路。”
“嗯……”云稚应了一声,拎起方才的灯笼,“走吧……”
李缄视线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其他人不问了?”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不问也没有太大的影响……”云稚说完,轻轻笑了一声,“你心中不是也有了猜测?”
“你也说了是猜测……”李缄摇头,“仅凭着你怀里那个空瓶,还算不上证据。”
“既然有了猜测,证据也就好找了……”云稚抬眼朝四周看了看,而后拉过李缄的手,“走了,我们也回去休息。”
李府这种状况是不便休息的,况且不管是云稚还是李缄关于这里的回忆都算不上太好,自然也不想在这里休息。
因而一进城便安排了人先去附近的客栈订了房间。虽然已经到了宵禁的时辰,凭着郑夫人给的令牌倒也畅通无阻地回了客栈。
陈禁先行回了客栈,沐浴更衣之后,优哉游哉地坐在窗边喝酒吹风,听到脚步声时还没来得及起身,房门就被敲响,下一刻云稚就带着李缄推门而入:“还顺利?”
“你要是不过来,我喝完这壶酒安稳地睡下就更顺利了……”陈禁视线从他俩脸上扫过,而后指了指另一边的座椅,“我把李府摸了一遍,大多的人都在前院忙活,后宅里除了你们去的那处,就只有那个带着孩子的如夫人院里还有人。”
李缄刚刚坐下,闻言下意识朝陈禁看去:“你刚一直跟着我们?”
“看你们进去就走了……”陈禁说着轻轻笑了一声,“不过今晚可不止我跟着你们,还有一个,就刚进李府的时候跟你们说话的那个。大概是知道公子武艺好,也没敢跟太近,只远远地瞧见了你们的去处就走了。”
李缄抬眼朝云稚看去:“李良?”
“原本还想着要费些工夫把那几个都查一遍……”云稚低低笑了一声,“他倒是帮我们省了麻烦。”
陈禁放下酒壶看着他们两个:“什么情况,你们在李府转一圈,随便找人问问话就查清了?”
“先前还不完全确定,现在基本差不多了……”云稚说着从怀里摸出方才那个小瓷瓶,递给陈禁,“看看这个。”
陈禁接了那个瓷瓶,轻轻摇了摇发现是空的,便打开瓶口的塞子,凑近了闻了闻:“什么东西?”
“助兴的药……”
云稚话还没说完,陈禁的目光已经将他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而后将目光转向了李缄,有些困惑和怀疑地问道:“虽说你身子骨差了点,但好歹年纪轻轻的,也不应该啊!”
李缄:“……”
大概没有男人能接受这方面的质疑,尤其……
他抬头朝云稚看过去,正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一时无语——现在这种局面,不管说什么话都太像是无力的辩白。
一时无语后,他转回向陈禁,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那是李徊的!”
“李徊的?要是他这种常年流连花丛的人的,倒也合理……”陈禁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他是吃多了这玩意,亏空了身子死的?”
“那倒不是……”云稚一面勾了勾李缄的手指,一面朝陈禁解释道,“有人故意拿了这个药给他吃,第一次给的也就是你手里这瓶是有效的,吃完之后李徊自会主动讨要新的,这时候再把有问题的药给他,再等李徊毒发一片混乱的时候,悄悄摸走剩下的药。
李府的人就算怀疑李徊是中毒,也只会去查验他先前的吃食,怎么会想到这种东西上。毕竟没人会吃了这种东西还大张旗鼓地炫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