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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是病秧子了 (贺端阳)


  “我当日也不过是一时恻隐心起,又或者是正怀着绍儿,想替他积点福泽……”郑夫人说完,自嘲一般笑了一声,“你不如庆幸,当日郑家还未倒,我又怀着孩子,在将军面前说话还有点用,若换了日后……你娘是个苦命的,却也是个幸运的,最起码她那满腔真心没有被辜负。”
  她低下头,从怀里摸出了一块令牌,正是当日初到平州的时候,李徊亲手为她打造的那块,李缄回府之后,又回到了她手里。
  新婚时也曾如胶似漆、你侬我侬,一朝郑家势倒,李徊便懒得再装,一改往日的体贴温柔,逐渐展露出他的专横狠戾和冷血。
  而她到那时才发现自己所嫁非人已经太迟了。
  “这块令牌就交给你们了……”郑夫人站起身,将那令牌递向李缄,“将军初亡,有些人也不会表现的太过,凭着它进出平州城总是没问题的,这府里上下,想差使谁也由着你。”
  李缄伸手将那令牌接了过来,只扫了一眼,便递给了云稚。
  郑夫人视线从他们两个身上扫过,从之前的狐疑便成了了然:“我先前还奇怪,你怎么和云家的人一起,想来这次到都城,你收获不少,这样也好。”
  她说完便转过身:“府里还有不少事要忙,就不招待了,二位自便。”
  而后也不等回答,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云稚把令牌随手收进怀里,抬眼看向李缄。
  李缄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看着郑夫人离开的方向,一脸若有所思。
  “宣之……”云稚轻轻开口,“还好吗?”
  “其实和预料的也差不多,只是亲耳听见的时候……”李缄抬手摸了摸自己心口,“总会有些难受的。”
  “但好歹真相大白了……”云稚将手覆上去,“也算给多年前的你一个交待了。”
  “嗯……”李缄深深吸了口气,而后又缓缓呼出,视线在这间屋子里转过,将云稚的手拉了下来握住,“方才在灵堂里,我便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我知道,就算最后查清害死我大哥的人确实是李徊,那也与李绍或者这李府内的妇孺都无关系……”云稚看着他,“就算只为了当年郑夫人救下你,我也不会牵连到他们身上。”


第六十三章
  云稚的话说得格外自然,没有丁点的犹豫和迟疑,反倒是李缄听他说完之后,有刹那的怔愣,而后就笑了起来。
  也难怪方才他们明明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郑夫人却能如此轻易地有所察觉。
  从先前还没有互通心意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已经莫名地达成了一种无法形容的默契和信任,无需用任何言语来表达,可能仅仅是对视一眼,就能明白对方所想。
  面对云稚的时候,他是不该有任何担忧和顾虑的。
  “我当时虽然年纪小,已经记了不少事,我记得她挺着大肚子从李徊手里救下了我,却也记得是她坚持要我离开李府。
  所以之后每每被李贵折磨的时候,我难免会分一部分的恨到她头上。
  等慢慢长大才明白,她坚持送我走也是救我。不然按照李徊的习性,未必不会某日怒从心起,再次对我动起杀心。”
  李缄说着话,挨着云稚坐下,半靠在他肩头,半闭起眼睛,“她未必多喜欢我,也确实没对我多好,却因着她的不忍和善念,我才能活到这么大……”
  云稚轻轻点了点头:“她这辈子做过最大的错事,大概就是当年轻信了李徊。但还好的是,李徊已经遭了报应,李家家底还在,应该也能保她们母子衣食无忧,而且我看她把李绍教得也还不错。”
  “李绍那家伙……当日我去都城,临行前一晚他来找我,被我一顿讥讽,第二日却还起了个大早送我,一句话没说,却往我怀里塞了个袖炉,我当时就想,幸好他没像了李徊……”李缄低低笑了一声,“确实是聪明,只是可惜性格有些单纯和懦弱,不过从现下的局势来说,倒是件好事,只要他安分些,也不会有人来找麻烦。”
  云稚没接话,而是偏过头往李缄脸上看了一眼。
  虽然是用玩笑的口吻提起来的,却说明他是真真切切地记了这么久。
  其实不过是一个袖炉而已,在李府这样的家境下根本算不得什么事,可能李绍自己也没放在心上。
  不过是因为李缄这么多年受过的善意实在是太少,难得有一次,便念念不忘。
  大多时候他是冷漠孤僻的,有点睚眦必报,并不好相与,可却又是最知恩图报的,会记得别人在细枝末节上给予的一点温情,并且尽自己所能给予回报。
  不管对方是权倾朝野的淮安王,又或者是偏远村子里的普通村民,更或者是有过怨恨的名义上的嫡母和兄弟。
  “待所有的事端都了结了,平州的局势也定下来……”云稚缓缓道,“你可以问问他们愿不愿意离开这里,不管是南下往都城去,还是再往北去幽州,找个远离是非的地方重新度日,安顿他们的事我可以帮忙。”
  “好……”李缄应了一声,又忍不住道,“郑夫人刚才有句话说的没错,我这次到都城,收获良多,尤其是能遇见你。”
  “照你这么说,我更该给他们母子送上一份谢礼了……”云稚弯了眼睛,“毕竟我也收获不小。”
  李缄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那些陈年往事带来的心底的郁结也终于散了干净,他坐直身体,伸了伸胳膊:“现在干什么,去后院?”
  “虽然我觉得也问不出什么了,但既然郑夫人连令牌都给了,总得过去看看……”云稚说着话,站起身来,朝李缄伸出手,“走吧……”
  李缄自然而然地将手搭上去,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出了门朝着后院走去。
  因着李徊的丧事,这府里大半的人都在前院里忙碌,整个内宅便显得尤为清静,亮了灯的屋子都没几间,遥遥望去黑漆漆一片。
  作为李府名义上的大公子,李缄对只住了几日的李府格局毫不熟悉,反倒是只借住过的云稚轻车熟路。
  对于李缄未说出口的困惑,云稚体贴地解释道:“这是多年来行军时养成的习惯,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先摸清那里的地形,清楚基本的局势,不然你以为陈禁去了哪里?”
  一路过来,李缄早就习惯了陈禁的闲不住,方才从灵堂出来没瞧见人也没放在心上,眼下才明白方才进灵堂前他和云稚交换的那个眼神。
  “陈禁看起来不靠谱,却是最值得信任的……”李缄忍不住道,“你们之间有着外人无法看透的默契。”
  “你不会又吃醋了吧?”云稚笑了起来,轻轻晃了晃两个人拉着的手,“你这是外人?”
  “没,这次真没……”李缄也轻轻笑了一声,低声感叹,“就是觉得发生那些事的时候,幸好能有这么毫无保留值得信任的人在你身边。”
  云稚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而后轻轻用指尖摩挲着他的手背,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拉着他的手,借着昏暗的光线在漆黑的宅院里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郑夫人说的地方。
  那其实是一间环境幽静的小院,院子的主人正是那位李徊的新宠,这里挨着花园,景色宜人,更重要的是离李徊的院子极近,可见其当下在李徊心中的位置。
  自李徊出事,郑夫人就让人将这里围了起来,所有和此事有关的人也都关在内,其中就包括那位妾室。
  凭着郑夫人的令牌,云稚和李缄连口都没开,便顺利地进到了院内。
  几间屋子都黑漆漆的,唯有正当中的一间点了烛火,昏黄的光线透过窗纸,映出一个纤瘦的身影。
  云稚和李缄交换过视线后,轻轻点了点头,终于放开了一路紧握的手。
  李缄在紧闭的房门上叩了两下,一道略显沙哑的女声响了起来:“都把我关在这儿了,还装模作样地敲什么门!”
  李缄轻轻挑眉,毫不客气地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一片凌乱,明显是被翻找搜查过的迹象,角落里的床榻前还有没收拾的血迹,一日的时间已经变得有些黯淡,却仍然有些显眼。
  那妾室蜷在窗边的一张软榻上,听见开门声时,她用身边的厚被子将自己团团围住,只露出一张脸,谨慎而又困惑地看着进到屋内的两人。
  云稚只往她的脸上看了一眼,就嫌恶地转开视线——不是冲那妾室,而是冲已经死了的李徊。
  能被李徊那种人看上并且接进府里当成新宠,这妾室自然美貌的,只是那张美艳的脸过于年轻了,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
  连这么个能当自己闺女的女孩李徊都下得去手,也活该他横死。
  李缄余光瞥见云稚的神情便清楚他在想什么,安抚一般拍了拍他的手,向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妾室。
  那妾室也回视李缄,视线从他身上扫过,又看了看云稚,最后又转回李缄身上:“你们两个不是府里的,你们是谁?”
  “我叫李缄……”李缄淡淡道,“名义上来说,我是李府的大公子。”
  “你是大公子?”那妾室更是困惑,“将军不是把你送去了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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