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云稚应了一声,“这郑小公子再纨绔,最多只敢带几个小厮找条僻静的街巷堵人,淮安王府偏偏就找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大大方方的揍你一顿。”
“这淮安王还真和传言一样肆无忌惮。”陈禁忍不住感慨。
“要是淮安王动手,这郑小公子今天至少也是要抬回去的,说不定明天就要安排一下后事了。”
云稚摇了摇头,看着楼下郑小公子被家丁扶起来之后,几乎是小跑着爬上马车,轻轻笑了一声,“既不肯吃亏,又拿捏着恰到好处的分寸,还真是个了不起的。”
陈禁更加好奇:“你在说谁?”
“就是之前让你查的那位,淮安王府的管事……”云稚缓缓道,“萧络……”
“萧络……”陈禁重复了一遍,点了点头,“那还真是要想办法查查这位萧管事到底是什么来头了。”
说话间,雅间的门被人轻轻叩响。
“应该是送冰酪来了。”
陈禁说着顺手拉开门,果然瞧见了端着两份冰酪的小二,和跟在他身后的圆润身影。
小二把冰酪放在桌上,仿佛没察觉到后面还跟着个人,头也不回地走了,还顺手带上了雅间的门。
“杨二,你这店开得不错啊……”陈禁拉了椅子示意对方坐下,朝外面指了指,“我刚一路过来,整条街上数你这里客人最多。”
“总得装装样子嘛……”杨二说着话,从怀里摸出方锦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视线在云稚脸上稍停留,扭头看向陈禁,“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小公子要来,这不是怠慢了!”
“我是路过,顺便上来坐坐……”云稚端起冰酪尝了一口,“好手艺!”
“公子喜欢就好!”杨二笑了起来,不太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店里的厨子是我当年专门挖来的,手艺可是一绝,待会我让他做几个招牌菜,公子好好尝尝!”
“那倒不用……”云稚指了指冰酪,“待会我走的时候,帮我带份这个就行。”
“好说!”杨二满脸高兴,“以后每天我都安排人往府上送一份!”
“差不多了吧,杨掌柜……”陈禁打了个呵欠,“咱们稍微聊点正事儿?”
“正事儿?”杨二稍微思索了一会,一拍头,“哎,瞧我这脑子,看见公子太高兴了,都要忘了正事儿了。”
他说着起身走到窗口,往外看了一眼,才坐回椅上:“那个叫赵礼的内侍我查过了,淮阳人,小时候因为水灾跟着家人逃难来了都城,父母为了糊口将他送进宫做了内侍,第一个伺候的就是还是皇子的当今圣上,忠心耿耿,深得信任。”
云稚和陈禁对视了一眼,而后问道:“这些年来,他有没有和什么人有没有和别的什么人联系紧密?有没有可能……”
“没有……”杨二十分干脆地打断云稚,“那个赵礼只有一个主子,就是当今圣上。”
云稚抬眼看他:“这么肯定?”
“公子,虽然我这个酒楼开得还算红火,但毕竟只是个幌子……”杨二看着云稚,语气难得认真,“侯爷当年安排的正经事,我可一点没敢忘。”
“好……”云稚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杨二扫量着他的脸色,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陈禁,站起身来:“正事儿说完了,那我便先下去了,我整日里大多时间都在这儿,公子有事儿再吩咐。”
“放心,杨掌柜……”云稚笑道,“不会跟你客气的。”
杨二又客气了几句,便痛痛快快地走了,陈禁回手关好雅间的门,看着低头看着冰酪碗若有所思的云稚:“公子?”
“其实和我预料的也差不多,只不过现在可以确认了……”云稚抬头看着陈禁,轻声道,“圣上在暗示我大哥的死因没那么简单。”
陈禁微微睁大了眼:“那他怎么不直说,这么拐弯抹角地也不怕你理解不了?”
“不知道……”云稚垂下眼帘,“或许是他也只是怀疑,并不知道真凶是谁,无凭无据地说起来,谁知道我会不会信。又或者,他有别的顾虑,所以先暗示几句看看我的反应。”
陈禁思考了一会:“那我们……”
“按兵不动,我想看看,如果我没有反应,他会有什么反应。”云稚垂下眼帘,“其他的,等平州的消息回来再说。”
“懂了!”说完了正事儿,陈禁松了口气,端起桌上自己那碗冰酪搅和了两下,“这冰酪比家里的好吃?怎么你在这儿吃还不够,待会走还要带一份。”
“不是我自己吃……”云稚道,“谢礼……”
陈禁疑惑:“给谁的谢礼?”
云稚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浅喝了一口:“李缄……”
?
李缄打了个喷嚏,抬头冲着床榻边的萧络笑了笑:“大热天的就不用御医再跑一趟了吧。”
“已经在路上了……”萧络回手端了水递给他,“王爷已经打了招呼,接下来这段时日,御医会一直住在府里,直到你痊愈,不会来回奔波。”
李缄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唇,从萧络手里接了水:“其实我真没什么事儿,就是这都城的天气太热了一时没适应,睡上两日就好了。”
萧络瞥了他一眼,顺手从床边捡起本书,漫不经心地翻看起来,没有接话的意思。
李缄摸了摸鼻子,一时也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只好浅浅的喝了口水。
萧络应该是在生气,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李缄这次生病,多少是有点自作自受。
自到都城以来,虽然每日忙碌,但有御医按时诊脉,一日三餐也是特制,各种进补的药吃着,李缄这副自娘胎里生下就没怎么好过的身体,也有几个月没病过。
偏偏他自己前一晚拎了酒去找高梁小酌,回房的时候晕头转向一脚踩进荷花池里,自己扑腾上岸又顺利回了房,湿漉漉地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起来便发了烧。
然后就被萧络禁足在床榻之上,甚至还自己拖了张椅子,守在近前等着御医过来。
正想着,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萧络放下手里的书册,起身去开门,一个小厮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个陌生的食盒。
“这是什么?”萧络轻轻挑眉,“哪来的?”
“好像是春风楼送来的……”小厮捧着食盒,小心回道,“说是一位姓云的小公子送给咱们公子的。”
萧络回头往床榻上看去,正对上李缄看过来的视线,翘了翘唇,接了食盒,打开看了一眼。
李缄忍不住坐起来:“是什么?”
“这云小公子真是有心,不过可惜……”萧络轻轻摇了摇头,将装着冰酪的碗拿了出来,“你现在吃不了,只能我代劳了。”
第三十章
临近晌午,愈发炎热。
因为顾忌李缄这个病患,萧络让人撤了屋内的冰,将圈椅搬到窗口,一边打着扇,一边吃着冰酪——云稚让人送来那份。
御医到了有一会了,汗流浃背地守在床榻前,为李缄诊脉。
李缄仰面躺在床上,数了一会御医花白的胡子,觉得头脑愈发混沌,终于忍不住将视线转到窗口,看见萧络放下吃完的空碗,抽了抽鼻子,小声问道:“好吃吗?”
“还不错,待会可以让人再去买几份,给府里这些人尝尝……”萧络起身洗了洗手,转身对上李缄眼巴巴的目光,“想吃?”
李缄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萧络轻轻「啧」了一声。
李缄这个人,大概是小时候吃过太多苦的缘故,年岁不大,却极为冷静自制又能颇能忍耐。
入府以来,每日就算山珍美味也不见多欢欣,各种苦药补汤也没有丁点的抱怨。
以至于几个月下来,萧络这样细致入微的人也没能看出来他到底喜欢些什么。
就好像对他来说,吃糠咽菜也好,锦衣玉食也行,只要吃饱穿暖,就没什么关系。
这还是自相识以来他第一次如此简单而又直接地表明想要什么东西。
萧络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空碗,又看了看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李缄,难得有些心软,略一犹豫,将视线转向自进了门一直在兢兢业业地诊脉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的御医:“如何?”
御医终于放开一直落在李缄手腕的手,捋了捋胡子,思索着开口:“这种天气,小公子昨夜落水本无大碍,偏偏穿着湿衣服入睡,风热之邪犯表、肺气失和,就病起来了……
先前的药暂时先停了,待会老夫重新开个疏风清热的方子,先解了当下的病症,再继续给小公子调养身子。”
萧络点了点头,转过视线看了一眼,立刻有小厮上前收拾书案,摊开纸墨,而后恭恭敬敬地将御医请过去,研墨润笔。
萧络坐回床榻边,伸手探了探李缄的前额。
“等解了这风热,我让人再去春风楼买份冰酪还你……”萧络从小厮手里接过沾湿的布巾,搭在李缄额上,“不用指望别人能帮你,我已经吩咐下去从今天开始府里任何人再和你喝酒都罚一个月俸银,你病愈之前,他们可能都不敢来看你。”
李缄微沉默:“那要是王爷呢?”
萧络垂眸看他,目光里写着困惑:“你觉得王爷会做我明令禁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