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朔望刚才的那句话——“这世上能管我的人已经死绝了”
岑闲披衣起身,目光看着朔望离开的方向说了一句话,声音轻得随风消散开:“阿朔,没有死绝……”
折腾了这一番过了好长时间,朔望出碧泉庄的时候已是夕时。
身边的百姓行色匆匆,笑着和旁人说要回家吃饭。还有些晚间才出来的商贩已经在摆摊了。
朔望在人群中穿梭,看似融入了这热热闹闹的滚滚红尘,实则在这些人中格格不入,只有一个孤身单独的背影。
他不断回忆着自遇见岑闲以来发生的事情,越想心中疑虑越重,可是岑闲又太过滴水不漏,几乎揪不出来什么能一击必中坐实他心中所想。
朔望自暴自弃般放弃了再想这件事,跨脚绕进了青桂巷。
“朔望!”正猫在青桂巷墙头的南燕见他进来,从墙头一跃而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忧色,“有件事要告诉你。”
朔望抬眼看向南燕。
“岑闲来江南的消息被行脚帮知道了,”南燕说,“门主知道我们曾经和岑闲约定过不透露他的行踪,赶去行脚帮想同帮主买断这个消息,但是晚了一步。”
朔望瞳孔猛缩,便听见南燕说:“这个消息,被人重金买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鸳鸯浴(×);
打架(√);
你们两个这样是会没有对象的!!!(蠢作者揭竿而起)
第15章 江南(八)
“什么时候买下来的?”朔望掌心出了点汗,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地问南燕。
“行脚帮帮主说三日前就被人买下来了,”南燕说,“据说是上京的贵人买的,如今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
上京的贵人?
朔望倒退两步,而后转身拔腿就往碧泉庄那边跑过去。
碧泉庄外,岑闲已经上了马车,马车内尚智跪坐待命,对岑闲说:“已经派人去抓许知义和詹明安了。”
十二名锦衣卫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以锦衣卫的训练有素,控制几个人可以说不在话下。
“搜查许知义和詹明安的府邸,”岑闲说,“务必找到他们走私的证据,还有,控制住霍勒……别让他们接头。”
正当他话音落下,外边响起声音,是锦衣卫的:“尚总旗!属下该死!许知义跑了!”
岑闲的目光陡然一变。
“他房内扫荡一空,人都不在了。”外边的锦衣卫哭丧着说,“霍勒也不见了!”
尚智脸色顿时很差:“他和霍勒……他这个时候出逃……”
“我在江南的消息泄露出去了。”岑闲神色冷然,平静道。
“叶文章之事刚刚了结,我又出现在江南,”岑闲叹了口气,“他们难免会怕。”
岑闲的雷霆手段是朝野上下都为之胆寒的程度,也不怪许知义会望风而逃。
“派人去追,”岑闲闭上眼睛,“我去一趟知州府。”
马车行起,朔望慢了一步,没能赶上岑闲。他咬咬牙,越上房瓦,抄着近道过去,终于赶上了马车,他纵身一跃,还没等赶车的小六反应过来,就掀开车帘进到了马车里面。
面上疾风一闪,尚智雪亮的剑锋抵在他的脖颈,沁出细密的血线来。
岑闲摁着尚智的手,好险没让尚智的剑照着朔望的脑袋过去。江浸月瞪大眼睛手足无措,显然被他们吓得不轻。
还没等朔望开口,尚智先发制人,逼问道:“是你将指挥使在江南的消息泄露出去的?!”
“不是我,”朔望低声说,“是行脚帮的人,买你消息的是上京的贵人。”
岑闲眸光微动:“你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的?”
“呃……”朔望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看向岑闲,“是。”
岑闲和魏望沾上了关系,哪怕只是虚无缥缈的一丝半点,他都会管不住自己的理智。
“许知义也许并非出逃,”朔望深吸一口气,冷声说,“上京的人知道你来到此地,不会没有反应。”
“当然,”岑闲回答说,“左右不过想要我死在江南罢了。”
他轻描淡写地说这句话,好似自己的死活只是政斗之中稀疏平常的一件事,并不值得在意。
买下他消息的陈相于的确也是这样想的。
岑闲久未上朝本就让人起疑,他借着幕僚中有江湖人,费尽心机拿到了岑闲的消息,岂料岑闲是去了江南?
他在江南有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上次让景王撬出来一些已经让他痛心不已,岑闲此去江南的意图让他很是不安。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尽管杀掉岑闲也许会让锦衣卫和北大营当场哗变,但为了他自己的荣华富贵和顶上乌纱,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因此现如今「出逃」的许知义正和霍勒窝在一条小巷的房子内。
霍勒深邃的眉目被火光照得明明灭灭,他不知道许知义火急火燎把自己带到这个地方躲起来要干什。
许知义肥头大耳油光面面,腆着大肚子在房门那观望了一会儿,然后才小心翼翼将门关上。
“詹明安怎么还没来。”许知义跺了跺脚,霍勒觉得这地都抖三抖。
“霍勒,”许知义压低自己的声音,“你知道大魏最大的一条毒蛇是谁吗?”
霍勒偏头看向他,只觉得这个神神叨叨的江南知州好笑。
“是锦衣卫的指挥使!”许知义见他没有放在心上,忍不住叫出声,“他到江南了!他这个时候来江南了!”
霍勒皱起了眉头。
他听突厥王说过大魏的锦衣卫指挥使,是个绝妙的美人,突厥王说他看着温和,实则性子极烈。
是朔漠草原最为桀骜不驯的马,是淬火的刀锋。
是个可怕可敬的对手。
突厥王说:“若非大魏皇帝不愿,我定将他带回朔漠。”
霍勒起了一些心思:“能不能抓住他。”
许知义瞪大眼睛:“抓他?你不要命了!他这样的人落到手里就该斩草除根,留他半口气他都能咬死你!”
霍勒有些不悦地移开了脑袋。
许知义在原地转转悠悠几圈,道:“他来江南恐怕就是来断我们生意的!”
他话音刚落,有人拍了拍房门。许知义跳起来,怕是锦衣卫追过来了,就听见外面的人说:“许知州,是我。”
许知义把门打开一点,外面的人一个贼眉鼠眼的矮个子男人。
许知义认识他,行脚帮在江南上的人,是个「包打听」。
“许知州,”那包打听凑近他耳边,身上有些酸臭地衣衫让许知义嫌恶地皱了皱眉,包打听知晓他的动作,心中闪过一丝冷笑,道,“那个指挥使已经到了江南知州府……詹明安一家老小全部被抓了,锦衣卫拿着您的府印调了兵,把城给封起来了,您可好自为之吧!”
许知义连忙拉住那包打听的手,“他带了多少人啊?”
包打听冲他露出个笑,两只指头搓了搓,许知义忍了忍脸上的表情,从胸前衣襟掏出来几块碎银塞到那包打听手里。
包打听咬了咬那碎银,笑得牙不见眼:“来了十多个,都是佩刀剑的。”
许知义道了声多谢,而后“轰——”一声把门关上了。
“十多个……”许知义捶胸顿足,“只来了十多个我怕什么呢?”
他贪生怕死,以为岑闲是奉了皇命特意带了大批锦衣卫下来的,陈相于来的人又没说清楚岑闲到底来了多少人,这才仓皇失措。却不想岑闲只带了十来个锦衣卫。锦衣卫虽有以一当十的本领,但是江南是他许知义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要是他现在还在知州府,多的是办法让岑闲把命留在江南。
结果他逃了……
许知义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傻。
而现今知州府他是回不去了——岑闲已经在那了。
知州府内,一种大小官员跪在知州府院子沾满鲜血的青石地板上,岑闲穿着一身灰白色的衣服,站在阶上压迫力十足地看着他们。
青石板上的血是知州府内那些狂妄自大不肯听他话的侍卫官兵的血,现今已经凝结了,微微发黑。
锦衣卫已经四下散开在城内寻人,他身边只剩小六和江浸月。朔望站在阴影处,目光落在岑闲身上。
岑闲看起来很闲适,但压迫感属实不小,跪着的官员有些与许知义詹明安沆瀣一气,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微微低下头,声音平静又温和:“你们知道许知义去哪里了吗?”
底下的官员拼命摇头。
岑闲叹了口气,伸手一挥,刚刚被他使唤的着去抓人侍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押着一行人进来。
这些人都是那些官员的家眷。
跪着的众人霎时瞪大眼睛,连朔望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好好想,”岑闲十分温和地提醒说,“想到了,我再放你们家眷走。”
他话音落下,两股战战的侍卫不敢停留,赶忙压着人往知州府的大牢过去了。
“汝愚,”岑闲对着身旁的尚智一点头,“这里的人你好好看着,我去牢里面看一看。”
尚智抱拳说:“是,主子。”
他衣袂翩飞,像只灰白色的蝴蝶,从沾满鲜血的府院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