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蔺池双与念双心心念念多年的钟令怀,只是如今却浑然不记得渊王是何许人也。
这两年,韩碧城隐于云中城一座大宅院中,反其道而行之,偏生躲在这闹市之内,今日宅中日常之物易耗,便出来采买一些。
“你们有没有听说,这韬阁要招人,但凡身怀一技之长,被韬阁认可,那是多大的荣幸啊。”一面墙上,公然写着招人的告示,下面还有还有一些报名之人的姓名。
“你看,毒仙妙仙儿也要去。”
钟令怀与韩子木,却在墙角处找到了一个名字。
“若是毒王韩一手没有得罪朝廷,这用毒排名,怕是难说,如今这局势,这毒王一称,怕是要易位啊。”
“这哪说得准,指不定那韩一手是怕败在这妙仙儿手中,这方才躲在那个深山老林不见人呢。”
“你胡说什么!”
刚交谈的二人,往身后一看,却是什么也没有。
被拖到巷子中的韩子木,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小哥哥,你做什么,他们那般诋毁爷爷,你让我出手教训教训他们!”
“你是想让这云中城的人都知道义父在此处是吗?当年义父是带我们来避仇,不是让你如今前去暴露身份的。”钟令怀苦口婆心劝道,“我们先回家。”
“我不回去,除非小哥哥答应我一个要求。”十五岁的韩子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活像个泼皮无赖。
第67章 终见
钟令怀抱袖斜倚着青石墙,眸光落在蹭满了脏物的韩子木,“你想去韬阁那个挖人墙角的大会?”
“果真是瞒不过你。”韩子木坐在地上,眼里闪着亮光,掩饰着如同狐狸一般的狡黠。“你不答应我,我就不回去。”
钟令怀掸了掸白衣上的苔衣,转身离去,“那你呆着,我走了。”
韩子木见那一袭翩然白衣,已然消失在巷子尽头。一拳落在青石砖头铺砌的地上,裂纹一圈又一圈裂开,起身往钟令怀所在的反方向跑去。
钟令怀在巷子转角等了又等,却是未曾见到韩子木过来,扭身一观,原来狭窄幽深的巷子之中,哪里还有什么人。
伸手触及自己脸上的人皮面具,未曾脱落,提脚跟了上去,走回原先那写着告示的高墙之上,依旧站着许多人。
一身翡色衣衫的抱七怀中抱了一个半小的孩童,望着远处堆满人的高墙之前,“抱七叔叔,我们去招人的地方吧,我好想去看看。”
“好。”抱七抱着自家的小主子,喜欢的不得了,抱三他们可坏了,都说他笨,他又不敢将他们打趴下,怕主子责罚,就小主子老是夸他厉害。
人群中的钟令怀,琢磨着这墙上的招人启示,刚刚只是匆匆一眼,未觉不妥,现下看来,这通篇未曾提及一处地方,这地方还得自己找。
目光扫了两遍,并未发现什么谜面,那么地点已经写在了这通告之中,视线落在一个台子之上,往四周发散。
“台,设,处,高,最,寺,水,桦,”钟令怀歪着脑袋,将所有字反过来,再念了一遍。
“桦水寺最高处设台。”桦水寺已是云中城最高处了,找马夫租赁了一匹乖顺的老马,望着那处赶去。
桦水寺在桦山之顶,如今为了韬阁,山下已然设了关卡,将马系在了一颗树木之上,徒步上山。
韩碧城不知为何与渊王结仇,且一向不让自己在渊王面前露面,只是此次韬阁招人,不知道会不会渊王的人马。
“算了,小木还在上面,快些将他抓回家再说。”一步一阶上了山,钟令怀一直呆在宅院之中,鲜少运动,这爬山一事,真是要了老命,待到山顶之时,夜色已暮,小沙弥正在落锁,却见远方隐隐有人,合十一拜,小沙弥提了脚边放置的纸皮灯笼。
“师父,听闻山上群才荟聚,今日特意登门拜访,只是天色已暮,可否行个方便。”钟令怀的面具早在山道上无人之时,就将人皮面具放进怀中,汗液浸渍,面具难以服帖,本就是出门涂个方便,如今无人,自然是该卸下的。
“施主跟我来吧。”小沙弥慈悲为怀,见钟令怀长得也是慈眉善目,教养极好,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钟令怀自然在身后跟上。
“多谢小师傅。”除了佛堂之中还有亮光,别处大多黑暗,借着小沙弥手中的灯笼,隐约看得见脚下的路。
“不必,施主与此处有缘,方才能在落锁之前,到了山顶,后院客房如今恰好还有一间空着,施主可住那处。”小沙弥将灯笼低了低,方便照明地更亮一些。
钟令怀紧跟着小沙弥,目光所及皆是自房间内透出的光亮,看来这来的人,有许多,不知道韩子木在哪一间,鼻子一疼,原是磕在了自己将要居住的房门口。
火折子上的火芯沾在油灯之上,火势突呈燎原,照亮了房中一处,小沙弥行了一礼,“施主,贫僧先行告辞了。”
“谢谢小师傅。”钟令怀目送小沙弥远去,正想关门,却见门口摔了一个小童。
小童锦衣富贵,脖上的长命锁在月光之下反射着光亮,竟然是黄金,这孩子怕是哪个大家的嫡子吧。
终归是个孩子,周围又无人,钟令怀上前搀扶了一把,“你是谁家孩子,怎么一个人在外面,要我送你回去吗?”
刚想起身的念双,听闻一个熟悉的声音,一屁股又坐了回去,手中仅仅抓着那人的袖子,月色被云遮住,看不清说话之人。
“我可以去你房里坐坐吗,我父王的手下马上就会出来找我了。”念双生怕这人跑了,又怕认错人,只是为何说到父王之时,这人的反应会是如此。
“父王,你是皇室宗亲?”钟令怀想将念双的手,从自己袖子上捋下去。一听到父王二字,与皇室扯上关系,钟令怀是万般不愿的。
“是,”念双并没有否认这个身份,皇室宗亲会让旁人不敢轻易动他,只是突然开始掉金豆子,一颗又一颗砸在钟令怀的手背上,“你不喜欢我了,都不让我去坐坐。”
钟令怀:……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流氓年纪弱。
“你可以和我进去,但是等下你家仆人来了,你就离开。”念双抬手擦了眼泪,张开双手就让钟令怀抱。
念双在他怀中之时,钟令怀抱孩子的姿势却是娴熟,让他觉得自己天赋异禀。
只是这刚到房中亮堂的地方,念双又开始抓着他的袖子,口中喊出了一个钟令怀这辈子都未曾想过的称呼,“爹爹,你为什么不要念双了。”
看着怀中抱的自己死紧地小童,钟令怀一脸风中凌乱,“我不是你爹。”
“不,你是我爹,我说是就是。”泪珠子和檐下断线的雨水一般,念双想着爹爹不记得自己,就越发的难受,哭的也越发地响亮。
抱七赶来之时,只见自家小主子扑在一个一个气质通透,容色倾世的男子怀中,口中还一口一个爹爹,抱七倒吸一口凉气,这难道是王妃?
“快把你家小主人抱走,怎么看见别人就叫爹啊,我哪来这么大的儿子。”钟令怀向抱七招了招手,让他将人抱走。
“王妃,你就同小主子回王府吧。”抱七单膝下跪,请求钟令怀回王府,毕竟小主子不可能认错王妃。
钟令怀想着今日果真是错了,若不是错了,怎么平白无故还多了个儿子,“你长得的确是很好看,我希望我未来的儿子,也能和你一样好看,可是我并不认识你,所以,你认错人了。”
第68章 夫君
“那你是不是叫钟令怀。”念双不死心地抬起头看着钟令怀,“你手心有一个小疤,那是我小时候不懂事,不小心将爹爹的手划破了。”
摊开了钟令怀的手掌,果真有一个指甲盖长的小疤,钟令怀见念双能准确说出自己的名字与掌上的小疤,怕是从前真的认识自己,那为何韩碧城要骗自己,说自己在云中并无认识之人。
还未将其中关窍想明白,颈后猛然一疼,凤目前一片黑蒙,便昏了过去,念双见自己爹爹倒在了抱七怀里,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哭不哭了。
“小主子,我们先带王妃回王府吧,我看王妃是真的不记得你了,不如带回去让医仙看看,你觉得如何?”抱七平日里脑子转的慢,对于钟令怀一事倒是一点都不含糊,今日打伤钟令怀事小,最多挨个几板子,若是让王妃跑了,怕是得将他剥皮拆骨。
“嗯嗯,我们这就回王府。”念双上山之时,是被人用轿子加轻功飞到桦水寺的,如今自然也是这么下去,只不过加了一个钟令怀,速度虽然慢了一些,该是哪里的人,终归是入了哪里的府邸。
明月高悬,繁莲居内,玉冠束发,绛紫锦袍的蔺池双坐在床边,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来,来回多次,唇角轻笑,这人终于是回来了,可又怕这一切是假的,轻轻一触碰,梦就碎了。
念双扶着蔺池双的手,抚摸在了钟令怀的面颊之上,指尖的热度,比往日更为明显,蔺池双敛唇笑如三月的桃花,妖似庭前芍药,眸中却晶莹剔透,这个人是真的在自己的眼前。
“父王,我先去隔壁睡了,你陪着爹爹吧。”钟念双转身去了一旁的院落,大多数时候他都与蔺池双睡与一处,偶尔父王出去办公,徒留自己一人,则是在一旁的院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