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啊,将军替我们……”哭着,老妇人忽然没了声,老翁搀扶不及,只能看着自己老伴昏倒在地。
高泞见状连忙将人扶起,使了个眼色给卢怀钟,让人把老翁一并扶进府里。
“我帮你。”李晚玑从他身后快步向前,扶住了老妇人另一边的胳膊。高泞欣许地勾勾嘴角,默默将人的重量往自己这边倾。
老妇还昏睡在床上,李晚玑给满面忧心的老翁斟了杯水,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开这个口,耳边却传来高泞的声音,“介意与我细说么?”
李晚玑倒是头一次见他如此温柔耐心。
老翁恋恋不舍地收回投在床上的眼神,耷眼皮看向高泞,“小女名叫杜鸢,是上月十五走失的,她从来都不是会彻夜不归的孩子,第二天我便拉着她娘去衙府报官,生怕他们认不得人,还给了他们一张鸢儿的画像作据。”
“我和她娘也没闲着,皆用这把老骨头把鸢儿会去的地方,城里城外挨着寻了个遍,可还是见不着个人影。街邻都说是人没了…我们怎听得了这话?便去衙府追问他们,结果里头的人和我们说压根没听过此事,让我们自己再回去找找,别丢了人就往他们那赶,说如果人人都这样,那他们要浪费多少时间。”
高泞不显意外,静静坐在一旁听老翁说。
“我和鸢儿她娘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我们老来得子已是不易,鸢儿她才刚及笄……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来寻将军您呀!”
高泞问他,“杜姑娘可有在事前交代过自己行踪?”
杜老翁摇摇头,“只说是和熟识的朋友一同出去买些东西,会晚点回来,谁知道这一去……再也没回来过了。”说着,他又开始吸鼻子。
李晚玑拍了拍杜老翁的背,把水往他面前又推了推。杜老翁点点头,想来是说得也口渴,端起杯子又看了看另外二人的眼色,才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
高泞垂眸,似是作了一番思索才继续开口,“若有线索我必会多加留意,只是我也无法许诺一定能寻回杜姑娘,还望您做好该有的准备。”
“咳咳,咳咳…”声音是从床上传来的,杜老翁闻声立马放下杯子蹒跚到床边,握着杜夫人发颤的手。
杜夫人颤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见她手悬在空中,高泞又没有要动的意思,李晚玑便伸手替他收了过来。
“鸢儿离开时穿的鞋是我给她缝的,这是用剩下的料子做的软帕,我照着缝了个一样的花式,都是这春燕纸鸢。此事是我们多有冒犯,但实在是因为爱子心切,衙府不理会我们,我们真的不知道能找谁,还希望将军……”
高泞笑笑,“不必说这些,无家何有国,我既要护国,便是要先护民。一会有人领二位出府,先好生歇息罢。”
高泞离开后,李晚玑也紧随其后,抓着那块帕子快步到他身旁。
“这个,你不拿着吗?”
“啊”高泞看着在眼前晃动的软帕,醒觉过来,“谢谢。”
李晚玑看着他的脸一笑,“没想到你还是挺有良知的嘛。我还以为你其实和那些饱食终日的‘官’是一丘之貉,今日看来是我错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约莫是从卢怀钟挡在高泞身前开始,李晚玑便在一旁看着,似是应了那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跪在地上的老者令他心里一阵空,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却像被成吨的青铜束住了脚,动弹不得,直至高泞先动了手,他才跟着一齐将人送进府里。
“所以云良阁的姑娘们都是因此才不愿报官么?”
“就算是报官也得不到好的答复,更何况她们的身份……估计是还要被人平白戏弄一番。”
“他们一向如此么?”
“他们?衙府那群人么?”
高泞“嗯”一声。
李晚玑跟他并排走着,“我是四年前下的…四年前开始在京城谋生,似乎从那时开始便是如此,给人算命也能常常能看到些事情,看得多自然也就懂了。”
高泞默声不语,似是在思考着什么。直到他驻足时才开口,“还有什么事么?若是没有,我便去处理事务,今日就不送了。”
“啊?哦,好。”
夜晚,卢怀钟循例给在书房的高泞送汤药,还是没忍住过问,“少爷当真要帮那对老夫妇找女儿么?”
高泞吹着汤药散出来的热气,“都听到了?”
卢怀钟有些扭捏,毕竟这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
“再去打听打听那些对衙府不满的百姓。”高泞将碗端到嘴边,嘴唇贴着光滑的瓷面缓缓道。
他得看看,他们值不值得帮。
第52章 红柳金钗
山中。
夜素来是静的,偶有风过簌簌,又或促织声声,院中顒望可见满空繁星,令人心旷神怡。
李晚玑沐了浴,坐在石阶上吹风。风拂着他披散的青丝,扬起的却是满腔愁思。偌大的空中不仅有繁星点点,还有那透着寒光的银蟾,而他只能独身叹桂华永隽,珠斗难参。
许是因白日见着的那对老夫妇,他就这么伴着悠悠红香,推开了另一扇门。
李清粤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曾来过,约是过了两年,他才敢来扫去这满屋的尘埃。李晚玑点了火,微弱的烛光覆在摆放齐整的玛瑙与玉石之上,朦胧中透着几近虚幻的美好。
这两年里,每当他想起李清粤,都会来聚宝阁,嗅着散落在缝隙中的烟茶味入眠。他还记得,八年前、十八年前,似乎也是这么枕在李清粤的腿上,数着木柜上那闪闪发光的玲珑玉石。
手指轻抚过光亮的滑面,李晚玑仿佛能从透亮的棱面中看到师父的笑脸。绿翡、白玉,田黄……皆是他曾经朝思暮想的宝贝,可如今这屋没了主人,就连这些展示在外的珍宝都变得黯淡。
屋中放了块通透的玛瑙,本就是艳红夺目,如今染了光更显耀眼。这和李清粤赠与高瑥宁的是同一块料子,当时李清粤切割后想试着打磨成型,正值小孩来拜访,还恭恭敬敬地朝他磕了头,他便顺手将那块玛瑙送了。
虽说他下山后也认识了不少人,可始终抵不上那两位各自离去的故人。或许是应了那句,失去的总是最珍贵的吧,他想。
李晚玑就这么念着把高瑥宁捡回来的那日,眼睛紧紧地钉在红玛瑙上,仿佛是能从其中通灵,与仙去的长者同饮一般。
只是魂没出窍,长者没见着,他猛地睁大了瞬眼,火急火燎地跑回自己屋里,又从里头摸出个什么,再次站在玛瑙前,宝阁中的光亮了不少。
他将从高泞手中得来的玉佩举在玛瑙旁,又端着烛台同时照在两块东西上,左右端详,越看越发奇怪。李晚玑还未到能一眼断出是什么料子凿的程度,可此时烛火铺在玛瑙与佩环上,看着却……没有什么差别,就连里头藏着的细微杂质瞧着也大同小异。
李晚玑愣了愣,微微蹙眉,险些让烛火烧到佩环下系着的流苏红缨。似是太过难以置信,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动作,最后得到的依旧是相同的结果。若是没放在一起对比还好,可如今他心里认定了,这两块东西是怎么看怎么相像。
不可能吧?这不太可能吧?他挤了挤眼睛。
对,不可能,不太……可能。他安慰自己道,保不准事情真如他先前想的那样,只是碰巧高瑥宁转卖了玛瑙,碰巧高泞相中了那块玛瑙买来制成佩环,碰巧让他遇上高泞,碰巧高泞在他身边转了几天,碰巧高泞待他特殊,碰巧这块佩环正被他拿在手里……
这世间会有这么“碰巧”的事情么?
他冲出宝阁,冲回自己屋子里,从柜子里翻出那张被压在披风下,边缘破旧发黄的八卦图。火速撇开挡在身前的椅子,李晚玑从桌上抓起一只茶杯捏在手中,却又瞬间冷静下来,瘫坐在椅子上。
生辰八字皆是记在心里的,可他这八年来却从未再去卜过什么。
卜第一卦时他还不算摸清了门道,害怕的有太多,他怕他算错了、看错了,他怕再算算出那人死在下一个冬天,他怕再算算出那人殉葬在沙场,他怕再算,算出的皆是与那一卦背道而驰。
他很少这么不相信自己卜出来的结果,仿佛只要他不去主动窥探,事情就会如初时那般一帆风顺下去,曾经缠绕他数夜的梦魇就不会发生在现实中。
李晚玑垂首不语,双目却是锋利地盯着手中那张被捏的变形的八卦图上。
算么?
还是不算了?
他渐渐失了气力,茶杯被好好地搁置在桌上,八卦图却随着他合上的双眼掉落在地。
无声。
卢怀钟打探消息的速度很快,随便在街上抓个人都能就着此事聊几句。
东街染坊一户于四月前丢了女儿,南街酒肆的女儿约是在五月前一去不返,还遇上个在北边开书肆的,也掺和进来说女儿已有九个月未归家了。
理好的名册铺开在高泞眼前,他才切实地意识到这件事似乎比想象中要来得严重许多。
就卢怀钟问到的,这一年中走失女儿的竟足足有十三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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