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活得舒心自在,不受限制,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才是最难。
次日早朝,游良好奇地问宴云何:“今日虞美人怎么没来上朝?”
虞钦原本所站的位置,已经站着其他武官。
偌大朝堂,多虞钦不多,少了……好似也无关紧要。
游良打量他的表情:“你也不知道?”
“还能因为什么不上朝,告病了吧。”宴云何说道。
游良奇怪皱眉:“你怎么看着漠不关心的样子。”
宴云何直视前方:“他与我本就对立,我为何要关心自己的死敌。”
游良诧异至极,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在他看来,前阵子宴云何还为人神魂颠倒,今日怎么就成了立场分明的死敌了。
男人都是这般善变吗?
游良若有所思道:“虞美人既然病了,我作为昔日同窗,还是要上门探望一二的。都病得起不来床,想来很严重。”
宴云何警告地望他一眼:“别给你爹找事。”
游良耸耸肩膀:“我是为我爹好,说不定跟虞钦打好关系,锦衣卫搜罗百官情报的时候,还能放我爹一马,别记他的那点丑事。”
宴云何丢下一句:“随你。”
游良说到做到,下朝后他便去买了岳来楼有名的粥,又专门去先帝御赐的小菜馆购入数坛,双手满满地来到了虞府。
他不等老仆通报,便挤开了对方,大大咧咧地往里走。
一边走一边大声喊:“虞大人,我来看你啦!”
迅速地寻到了虞钦的卧室,游良推门而入,恰逢虞钦从床上起身。
漆黑的头发披满一身,瞧着脆弱又苍白,连皱眉的模样,都如此赏心悦目。
虞钦看向游良,没有立刻动怒,而是下意识地望着游良身后。
游良身后只有老仆急匆匆追上来的脸:“这位大人,你怎么能硬闯呢!”
说罢老仆一手按住了游良的肩膀,对方一如前几次躲开他手那般,用一种灵活到不可思议的身法,从他手里躲了出去。
“老人家,别再动我啦,不然我就要生气了。”游良开朗地笑道,但语气中的威胁,却不似作伪。
说罢游良转身迈步朝虞钦走去,一步步逼至床前,弯腰仔细看虞钦脸色:“这是真病了?”
虞钦不言,只是依旧望着游良身后。
游良把粥随意往旁边一搁:“别看了,他不会来。”
虞钦这才收回目光:“谁让你过来的?”
游良撑着下巴,无辜地望着他:“就不能是单纯地来看你吗,我们好歹也是同僚。”
虞钦靠在床上,冰冷地注视游良。好像从刚才开始,他本就不佳的心情,一下变得极坏。
游良弯着眼道:“这不是怕你感情用事,坏了大计吗。”
第五十一章
“何来的感情用事。”虞钦语调缓慢,带着几分虚弱:“又谈何大计,我什么时候说过会加入你们?”
说罢,虞钦目露讽刺:“加入你们的下场,不过是变成下一个吴王罢了。”
游良不赞同道:“是吴王自作孽,又怎能怪我们。”
说罢游良爽朗一笑,好似不谙世事的贵公子。
他其实长得很显小,难得的是眼睛也生得好,看不出半点算计,干净纯粹。
虞钦冷漠打量,难怪宴云何这般信任这个好友,那人从以前开始,就是只个看外表的。
游良抱起双臂:“你以为我想来拉拢你?还不是被人吩咐。”
“你说的那些陈年旧事,我自己都能查到。要真想要拉拢我,就让背后之人现身。”虞钦沉声道。
游良的身后的人,他动用了锦衣卫的力量都没有查出丝毫。
如果不是游良在胡说八道,那便是这人筹谋已久,在京城隐藏甚深,深到避开了锦衣卫和皇城司的眼线,布下天罗地网。
如果是当年先太子府中之人,又有谁能做到这般地步。
游良不解道:“分明你与我们都有着同一个目的,为什么就是不能来助我们一臂之力。”
虞钦毫不客气道:“藏头露尾,不值得信。”
“确实,如果我是你也不会轻易相信。”游良摸了摸下巴:“但是虞大人,在仇人面前摇尾乞怜,被人玩弄的感觉就这么好,好到你念念不忘,竟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就算我们再不可信,也不会比你现在的选择更糟。”
他的字字句句,皆是往虞钦心上扎刀。
游良靠近虞钦,声音充满怜悯:“东宫谋逆案或许你早已查清,那么这件事你是否知道呢?”
虞钦不悦他的故弄玄虚,没有作声。
游良也不介意:“就当我们再送你一份见面礼。”
“虞长恩不是外人所知的那般,死于狱中自尽。”
游良看着虞钦震颤的瞳孔,一瞬间变化的神情,轻声道:“你的祖父是凄惨地被人折磨至死,然而直到死之前,他都不愿说出一句污蔑东宫的话。”
“你猜猜看,当时审讯他的人,会是谁呢。”
……
宫中,隐娘坐在成景帝命人搬来的椅子上,汇报宴云何这些时日的行程。
成景帝手里慢条斯理地拨开一个橘子,取出一瓣放进唇里。
听到虞钦出现在祁少连府外时,也没露出丝毫情绪变化。
反而是听见宴云何同隐娘说的那番话时,才低笑出声:“这是借着你冲朕发脾气呢。”
隐娘犹豫再三,还是道:“宴大人说得也没错,他要是真有其他心思,何必跟太后作对。”
成景帝将剩下的橘子,放到了隐娘手中。
隐娘乖乖接过,吃了一瓣,被甜得牙都疼了。
她始终无法理解成景帝为何能吃下这么甜的东西,这人是没有味觉吗?
成景帝慢声道:“朕不缺忠心的人,只缺有用之才。淮阳战功赫赫,治理军中贪污也颇有成果。只是我对他的期望,远不止于神机营。”
这是隐娘第一次听到成景帝对宴云何的评价,竟然如此之高。
不过紧接着,成景帝语气一转:“感情用事者,最易出纰漏。”
隐娘心头紧悬,她好似听懂了成景帝的潜台词。
成景帝轻声叹气:“多少年才出一个祁少连,朕等不及了。”
“所以朕为他备了一个磨刀石,若是效果不错,寒芒出鞘之日,便是淮阳重获新生之时。”
隐娘听得似懂非懂,成景帝也没解释,而是将一颗新的橘子放到了她手里:“兄长虽好,但白茵已经死了。”
“从前便只有朕护得住你,现在也一样。”成景帝不紧不慢道。
隐娘握紧了手里的橘子:“谢陛下赏赐。”
……
宴云何坐在方府里,看着手里的在摘抄下来的供词:“吴王真是这么说的?”
方知州沉重点头:“他现在到处攀咬,恨不得将所有人都拖下水,尤其是……还提到了当年东宫谋逆案。”
宴云何眼神渐冷:“都说了什么?”
“吴王说太后和陛下都是当年陷害东宫的始作俑者,太子佑仪就是被这二人合谋害死,罪魁祸首稳坐朝堂,他是为先太子报仇,是替天行道。”方知州说道。
宴云何用将那张纸用内力震得粉碎:“那时陛下才几岁,真是胡言乱语!”
方知州没有说话,宴云何同样陷入沉默。
他们都知道,还是十岁的成景帝或许不能做到,但抚育成景帝的人,是位至四妃之一的德妃,确实很有可能会跟当时的姜后联手。
吴王所言,或许真有其事。
只是在成景帝登基后不过几年,德妃就已病逝。
事情都过去多年,连成景帝想要翻案都如此艰难。
要是成景帝知道,被自己视作亲母的德妃,当年也有可能也参与了谋害东宫,心中会作何感想?
不过这也不是宴云何该关心的事,他即刻站起身:“让我去会一会吴王,我倒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方知州露出了为难的神情:“自从他开始胡言乱语,陛下就不许任何人入内,连士兵都只能在外看守。”
宴云何不解道:“陛下这么做不是更加落人口实?”
见方知州面色有些微妙,宴云何问:“陛下还做了什么?”
“还断了水和粮。”方知州道。
宴云何神色微变:“多久了?”
方知州:“将近两日。”
成景帝难道是想要活活饿死吴王,在对方说了这种话的情况下?成景帝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怒极攻心,还是另有缘由?!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重点:“现在牢里除了吴王,一个人都没有?”
方知州颔首,宴云何猛地站起身:“不好!”
天牢。
这里向来只关押朝廷重犯,按理说王爷犯罪,最严重莫过于圈禁宗人府,终其一生不可出。
吴王有想过,事情败露自己有可能会死,但成景帝不会杀他,也杀不了他。
小皇帝连自己的位置都坐不稳,哪还敢碰他?
吴王进来的第一日时,还这般想着。可是当身边的守卫离开,再也没有饭食进来时,他却感到了害怕。
他好像被遗忘在了这里,要被活生生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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