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猛然抓住了沈星风的手:"公子,宁渊候留不得你,你.....千万小心!"
沈星风一滞,似是明白了,淡淡的笑:“是他叫你来给我下毒的吗?”
高公公点头。
沈星风闭了闭眼,良久之后,笑了。
“高公公,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高公公收拾好地上的狼藉,离开了。
沈星风将脑袋靠在墙壁上,眼前忽然闪过许多事来。
初见肖祁寒的时候,同样也是这样一个料峭的初春。
九岁的他在猎场和父亲春猎,侍卫忽然压了一个黑漆漆的少年过来,那人手里还抓着一只野鸡,被一只栓了红绳的利箭贯穿。
他一看就恼了。
这是他猎中的野鸡!他都还没来得及向父亲邀功,居然就被这小偷给盗走了!
彼时的肖祁寒被几个侍卫压着跪下,又羞又急,脸涨的通红,黑漆漆的眸子直勾勾的望着他,却还死死的抓着那只野鸡不肯放。
沈星风皱眉抿唇:“大楚律例,盗者,杖责三十,拉下去罢。"
父亲沈行之端坐于马上,声如洪钟:“星风,为父可教你如此莽撞?"
沈星风脸色涨红:"不曾。”
沈行之严厉:“既如此,不问责清楚,为何直接杖责?”
沈星风低下了头:"星风知错。“
表面顺从,背地里却狠狠的瞪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
第11章 缘起
沈行之垂眸看着不断挣扎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为何私闯猎场?”
那少年死死的瞪着沈行之,一双薄唇咬出一片苍白色,默不作声的反抗着。
沈行之道:“这鸡可是你偷盗得来?”
少年意气风发,被指为偷盗,脸色瞬间涨红,满面全是羞愧,回答的无比艰难:"是……偷盗。”
沈星风比他父亲反应还快,世家公子,骨子里自然瞧不起这种偷鸡摸狗之人,哼了一声:“恬不知耻。”
少年肩膀颤了一下,跪下磕头:"将军大人,因家母病重,需肉食进补,小人走投无路,故做出不耻之事。违反律例,小人自愿受罚,愿领三十廷杖,还请将军开恩,将这只鸡赠与小人。”
沈行之闻言点头:"难为你一片孝心。既如此,这只鸡你便带回去吧,来人,拿一些银两与他,再给他母亲找一位郎中。”
肖祁寒头伏的更低:"多谢将军。”
沈行之眉头一拧:"虽情有可原,但三十杖还是要打的,你可有异议?”
肖祁寒摇头:“没有。”
"那便带下去吧。"
沈星风看着侍卫把肖祁寒带了下去,很快噼里啪啦”杖责的声音,便从一旁传来,听了叫人牙齿酸疼,沈星风丢了弓箭,跑去看人掌刑。
那比自己大不了的少年伏在木椅子上,手臂粗的木棍一下接一下的往背部上砸,乌发被冷汗浸透,湿哒哒的黏在脸颊和额头上,却始终死咬着嘴唇,不肯发出任何的痛呼,仅有几声闷哼从鼻间溢出,一双眼睛仿若野狼般戾气又坚韧。
沈星风一时间都看呆了。
恍惚愣神间,三十杖已经行完,他面色苍白,冷汗簌簌,从木椅上走下来,还不忘对仗刑的侍卫福了个虚礼,带着那只鸡和一袋碎银一痛一拐的离开。
沈星风料定他刚刚说的是假话,想要抓他的把柄,便偷偷跟他出了猎场,下了山。
肖祁寒一路并未发现他,刚刚受完刑,他走的缓慢而又艰难,沈星风急的满头冒汗时,肖祁寒才终于转身进了一间破旧的茅草屋。
沈星风悄悄走到窗户边看,果然就见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激烈的咳嗽,肖祁寒忙的给她喂水。
把女人扶着睡下后,肖祁寒又忙着杀鸡,他把洗干净的鸡肉放进锅里煮,做完这—切才走出来,在井边,缓慢的脱下了自己染血的黑色外衣。
后背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他咬着牙,一点点的清理伤口。
沈星风见他没用药,也没有找大夫的意思,终于忍不住的走过去:“你这样伤口是好不了的。”
肖祁寒抬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快速穿好衣服。
沈星风不高兴了:“我在和你说话。”
肖祁寒眸间似乎有点厌烦,起身往屋里走,看也不看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人。
“喂!”
沈家小世子沈星风小朋友深得当今皇帝皇后宠爱,哪怕是在宫里,那也是横着走的,何曾受到这般冷淡。
他当下就被激出了报复之意,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
然后转身走了。
沈星风在混沌中反复挣扎,沉溺。
三年的奴役生涯,让他忘却了很多的事,但与肖祁寒初遇的那个初春,却在他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那男人从第一眼见到自己,便是满心的厌恶和冷漠。
如今下令毒死自己,也不奇怪。
沈星风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却又滚出几滴眼泪来。
翌日清晨。
传六皇子口谕,罪奴沈星风净身完毕,立刻入盛明宫伺候。
高公公亲手给沈星风了太监服:“孩子,在宫里万事小心,我知道沈家人天生傲气,但傲气会害死你。有时候,你得学会一个忍字。”
沈星风点头:“我明白的。”
沈星风跟着人进了盛明宫的门。
季公公正在下人的院子里训话,见到沈星风哼了一声:"你叫沈星风?”
"从今天开始,你叫改名叫小星子了。”沈星风沉默良久,淡淡道:“是。”“殿下有令,即日起,你去殿前伺候。”话音刚落,满院的人皆是哗然。
在殿前伺候那可是个肥差,不用做洒扫的粗活,还能得到主子的赏赐。
这个刚来的小太监,凭什么能得殿下青睐?
沈星风却不懂这么多,众人领了活散去后,他便和季公公往允修睿的宫殿去。
季公公走在前面,不拿正眼看他:“六殿下卯时起床,你需得提前一个时辰做好准备,殿下晨起要吃提神的茶,茶要七分烫..…
沈星风低着脑袋,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
恍惚间人已到了殿前。
季公公回头看他,从宫女手里端过茶:“殿下现在正和宁渊候下棋,进去伺候吧。”
第12章 恨意
沈星风端着茶盏进了内殿。
肖祁寒一身红黑劲装,束发银簪,凌然坐于允修睿对面,面色肃冷,正与允修睿对弈。
沈星风上前送了茶。
允修睿端起喝了一口,眉头一皱,立刻吐了出来:“糊涂东西,这么烫的茶,是想烫死本殿吗?”
待他看清面前的人,脸色立刻浮上一丝鄙夷:“哦,我当是谁这么大胆,原来是沈小将军。"
肖祁寒执子的手僵了一下,又不动声色的把棋落了下去。
允修睿回头继续下棋,一面冷声道:“我幼年常听人夸沈小将军聪慧机敏,样样精通,无所不能,不如请小将军看看,这一盘棋,谁的胜算大?”
沈星风的棋是十多年前一位老道教的,只淡淡扫一眼,便知是肖祁寒的黑子胜算大些。
可沈星风偏偏道:“殿下占上风。”
允修睿冷笑:“我自知棋艺不如祁寒兄,如此说简直笑话!”
沈星风抬了抬下巴,眼神冰冷:“棋艺好又如何?像殿下这样的人,一出生就高贵无比,宁渊候就是棋艺再好,也不敢赢殿下,不是吗?”
允修睿眉头皱了一下,又见沈星风笑:“这就好比有些人的身份,无论后天怎么身居高位,怎么华服加身,也一样掩盖不了娼,妓之子的事实,璞玉就是璞玉,而烂橘子,永远都只会是烂橘子。”
“啪。”
肖祁寒手里的棋子不轻不重的落在了棋盘上,一双眼里浓浓的黑气不断翻涌。
修长的手,青筋愤然突起。
允修睿怒目圆瞪:“放肆!季公公!"
季公公忙的从外面走进来。
“你们是怎么调教下人的,还不带下去!“
“殿下恕罪....
季公公忙的拉着沈星风退了出去。
允修睿小心翼翼的抬头瞥了一眼肖祁寒:“祁寒兄,那贱奴的话,你不必当真,这大齐国,无人敢轻看了你!我.....我.....也是崇拜祁寒兄的。”
肖祁寒起身:“殿下,我先回去了。”
肖祁寒跨出门,就见沈星风被两个太监压着跪在院中的桃树下。
另外一个太监,正在掌他的嘴。
肖祁寒蹙眉,阔步走过去。
季公公弯腰:“侯爷。”
肖祁寒挥挥手,示意他们先退下。
太监松开了沈星风。
沈星风脸上有几个清晰的巴掌印,嘴角渗出血丝,他用手背蹭了蹭,眼神冷冷的扫了一眼肖祁寒。
“你很喜欢挨打是吗?”
沈星风挪开视线,不去看他。
"三年了,训刑司挨的鞭子还没有让你学乖是吗?”
沈星风见不惯他这虚情假意的模样,一面怜悯,一面却叫人暗中毒死自己。
抬眸剜了他一眼,沈星风扯出一抹冷笑来:“又不是打你,关你屁事。"
肖祁寒呼吸收紧,“星风,你恨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