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起初也觉得,晋王是有隐疾不愿被人得知。但日前晋王到过一次宗人府,奴才观其言行,倒有一个想法。”王永福躬了躬身子,“是有些离谱的,若是说得不对,请殿下不要见怪。”
宋羿颔首,示意王永福但说无妨。
“那日晋王在路上淋了雨,浑身都湿透了。太子殿下取了自己的衣衫给他换,奴才本打算服侍其更衣,却被打发出去取炭火。这倒没什么,晋王殿下素来不喜旁人近身服侍,屏退了奴才便是。但晋王却遮遮掩掩的,衣服换得极快,且只换了外衫,内里仍留湿衣没换。”王永福道。
“你如何得知?”
“禀殿下,奴才给晋王殿下擦头发的时候,他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内外衣衫相接,里面的水便晕了出来,将刚换好的衣服也弄湿了。”
“也许只是不愿穿旁人的衣物,倒也不算怪异。”宋羿道,“不过,这晋王是打过仗的,沙场上总不能这般讲究。”
“殿下且听奴才说完,”王永福道,“奴才发觉晋王殿下没换里衣,随即查看殿下的领口袖口,俱是干爽的,证明晋王殿下是换过里衣的,且并不嫌弃太子的贴身衣物。殿下您平日穿衣,可会在里衣内再穿些什么?”
“里衣之内,自然不会再穿。”宋羿道,“许是晋王怕冷,多穿了几件。最里头穿的是自己的里衣,外头又套了太子的,还是嫌弃太子。”
“衣裳穿多了显得臃肿,奴才瞧着不像,”王永福偷瞧宋羿的面色,见他没懂,略低了头,“奴才净身之前曾与女子有过亲密,对女人的身体有些了解。晋王殿下这般,奴才瞧着不似男子,倒似女子假扮。她那件不愿换下的里衣,许是穿了女子的裹胸。”
宋羿一向喜怒不行于色,此时难得震惊得忘了言语。半晌,他摇了摇头:“你这猜测,太过匪夷所思。本王叫你去查晋王,只不过觉得他有秘密,想抓些把柄罢了。你这……这不可能……”
“殿下未经人事,对女人并不了解。”王永福恭声道,“但奴才看晋王,的确像女子,越瞧越像。抑或,殿下可找可靠的年长女人参详参详?”
“你……”宋羿想要反驳,却也知晓自己不了解女人,“你非宗室之人,可能不太了解,伪造皇子身份是大罪,风险极大,少有人敢犯。市井小民不懂,但皇贵妃不会不懂。她已然得了太子,若当真生出龙凤胎,也是有大功的,没必要将另一个孩子伪装成皇子。”
“奴才有话说,请殿下恕罪。”王永福道。
宋羿扬了扬下巴。
“我朝宗室,素来子嗣不丰,即便生出皇子,也很有可能夭折。”王永福瞧了瞧宋羿的脸色,见他并无愠怒,又道:“许是皇贵妃娘娘觉得一个儿子不保靠,才将女儿伪装成皇子。况且,奴才算着太子与晋王降生的时间,秦王府世子已然降生了。陛下与两个兄弟素来不睦,若是只得一子,怕也争不过当时的秦王。”
“你想的倒是仔细,”宋羿深深地瞧了王永福一眼,“此事容本王再想想,晋王那头,你仍旧叫人盯着,有什么奇怪之处报给本王。”
“是。”
打发走了王永福,宋羿独坐房中,细细思考晋王平日形容。
宋景时是极重仪容的,衣衫从来穿得齐整,领口也束得极高。晋王同太子关系好,听说没成亲之前几乎形影不离,两人爱好仿佛,都擅骑射。但即便是习武场上,晋王也穿得严严实实,从不在人前宽衣,与其兄宋景昕的豪放做派对比明显。兄弟两个是双胞胎,幼时宋景时高大很多,成年后反倒是宋景昕高出弟弟一截。且每当二人同时出现,宋景昕对宋景时总有维护之举。
宋羿摇了摇头,清空了脑内思绪。果真如王永福说的一般,不想的时候一切都好,但只要开了个头,越想越觉得像。
前些日子宗人府议事,整理京中宗室子弟新添人口,忽有人提及楚王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倒害得室内好一阵沉默。太后去了北海,名为修养,实为圈禁,京中竟无一个可为宋羿操持的长辈。且不说议亲,便是房中服侍的宫女,也是时候挑选了。即便是在民间,大家子弟到了十四五岁的年纪,也会有长辈为其挑选通房教导人伦。几位王爷也是看着宋羿长大的,明面上敬他为尊长,实则将他当作自家孩子一般关心。
几个人私下商议了一番,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既然如今太后指望不上,给王府赐下教导宫女便行不通,倒不如挑选个相貌端庄、家身清白的姑娘送给楚王。
收到这份特别的礼物时,楚王多少有些意外。他将全副心思放在权位上,对女色并无半分好奇。他甚至没去见那姑娘一面,只打发王裕给她安排一个房间,日常同府内侍女一同做事。
连日来,宋羿都在思考晋王的怪异之处,几乎被男女差异逼得魔障。他认同王永福的观点,自己不了解女人,便无法判断晋王是不是女人。既如此,他需得好好观摩一番才行。思及此处,宋羿终于下了决心,叫人唤来那个叫兰芝的姑娘。
兰芝出身良家,家中虽不富裕,却不曾在市井抛头露面。她温柔恬静,仪态是入府之前学习过的,身材不胖不瘦,相貌也仅算清秀。她不曾读书习字,也无歌舞特长,瞧着便是个不掐尖不冒头的老实人,几位王爷选人也算是上心了。
宋羿瞧见兰芝,见她比自己大两三岁的年纪,行为举止都规规矩矩,毫无谄媚。
“你且关好门窗。”他吩咐道。
兰芝应诺一声,依言关了门窗,又回到宋羿面前五尺远的位置垂首站好。
“靠近些。”宋羿道。
少女听话地向前挪了两步。
“再靠近些。”
又挪了两步。
宋羿没什么耐性,见她打一鞭子动一下,便懒得废口舌。心道虽然距离有些远,却也不是看不清。“你宽衣罢,”他说,“脱干净。”
少女倏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宋羿。入府之前,兰芝听了嬷嬷半个月的教训,也知晓自己此来是为了什么。她知道自己出身不高,只嫁得贩夫走卒,能在王府当个通房也没什么不好。但那敦伦之礼,总该入了夜、熄了灯,在床帐内悄悄完成。这楚王殿下年龄不大,且听说不曾有过女人,白日宣言竟是怎么回事!
“殿下,这……青天白日的……”
“青天白日才看得清楚……”宋羿瞧她迟迟不动,心念一转,“你可是害羞?”
“哈?”少女抬眉,想了想觉得似乎也对,便应了声“是”。
“那便算了,本王不强人所难,”宋羿咳了一声,“你且退下罢。”
男女之事,美妙没体会,尴尬倒是有的。宋羿觉得这方法不行,想着还是改天叫王永福去寻两本春册瞧瞧。
第三十三章 画册
几日后,宋羿又入了一次禁宫。一月之内接连两次造访坤宁宫,便连皇后都觉得奇了,打趣他是不是看上了哪个宫女。
宋羿没被逗笑,反倒是正色回答,自己的确是为了这男女之事而来。
“半月前,太子在万花楼狎妓,被臣抓回宗人府思过。此事娘娘应当有所耳闻,”宋羿道,“这半月来,太子日日清扫慎思堂,抄祖训十遍,诚心悔过。臣一直以为太子年轻孟浪,既有改过之心,也是好的。却不想前日与太子闲谈,方知他竟是有意为之,只为拒婚。”
皇后“哼”了一声,语气不悦:“楚王是来替太子当说客的么?”
“非也,娘娘且莫生气,”宋羿道,“太子丧妻,续弦乃人伦常情。皇后娘娘有心替他相看,自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宋氏子嗣着想。太子年轻气盛,又与亡妻情谊深厚,一时想不通也是有的。娘娘切不可因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此事当徐徐图之,太子总会懂的。”
“嗯,”皇后翘起小指揉了揉太阳,疲惫地合上眼,“马上及冠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娘娘说的是,太子就是孩子心性。他想为亡妻守孝一年,说出去也是义举,且依着他便是。”宋羿道,“臣以为,太子的事不必心急,眼下当务之急,倒是晋王那边……”
“晋王怎么了?”
“晋王成婚近三年无子,虽说中途打仗耽搁了一年,他与王妃相处也有近两年的光景。”宋羿忧心道,“此次编修玉牒,臣见太子名下已有一女,且先前李选侍也曾有过身孕。倒是晋王名下空空如也,臣派人私下打探,方知晋王独宠王妃,从未宠幸过其余妃侍。臣因此夙夜忧心,即便晋王夫妇感情甚好,也该为皇家血脉延绵多作考虑。臣虽为尊长,却是男子。如此后宅之事,只能麻烦皇后娘娘多上心了。”
楚王走后,皇后睁开半眯着的眼睛,询问身侧的丹朱:“你怎么看?”
“楚王怕不是在宫里留了人,”丹朱蹙起眉头,“他怎知娘娘挑了几个女子准备送给晋王?”
“已开府的王爷,在宫中留一两个眼线也是有的,不算稀奇事,”皇后淡淡道,“说不准人家真的和本宫想到一块儿去了呢!”
“想到一块儿去,那楚王是何居心啊,张口闭口管那大他好几岁的太子叫孩子,还跑到皇后娘娘面前暗示晋王妃不能生,”丹朱一脸不可理喻的表情,“那晋王妃可是他的侄孙媳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