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秉从来没说过疼,更没有以此去驳过槃若的心疼。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年,陈秉的内心从一开始的期待槃若主动,到了后来的麻木,再到现在已经完全的淡漠。阿幻在这过程中也完全不再去管外头的事,全心全意的同陈秉呆在钟翠园里。
陈秉时而在感叹,哪怕他的感情上再受挫,哪怕在这样一个无人相识的地方,好歹还有阿幻这个朋友一直陪着他。
至于槃若,他起初是想和陈秉重归于好的,不然也不会让阿幻经常在陈秉面前提到自己,但他为什么不来找陈秉呢。
一方面是因为槃若的自尊心,他一直都是滥情的人,他可以去哄他的小情人,但绝对不会因为情人的脾气就放低自己的姿态去道歉,况且这些本来就都是他的男人,他宠信自己的男人,何错之有?
另一方面,槃若不知道如何面对陈秉,陈秉的献身,让他不安,他害怕自己说的话陈秉都听懂了。他更不知道如何向陈秉解释,这…根本毫无解释的余地。
拖着拖着他便将这件事逐渐淡忘了,甚至已经忘记了是因为自己的问题两人才走到这一步的。他用不同的男人麻痹自己,同时也不断告诉自己,瞧啊,陈秉哪有那么重要,在别人这儿你也可以这么开心。
可他却没意识到,当他每每这么想的时候,也是在彰示着陈秉在他心里的地位。哪怕不去见,他也总是会想到。
“公子,明日是王上寿诞,我们钟翠园也被要求出席了。”阿幻道。
陈秉靠在摇椅上,此刻的他已与一年前完全不同。他身材枯瘦,双手的骨节更加突出,露出的手腕像是一折就断了一样,原本乌黑靓丽的头发有些枯黄,再没了往日的风采。
“就说我病了。”
“公子,我这样说了,可他们还是坚持要公子去。”
“去年怎得没强制唤我去参加。”
“这次恰好也是二王子的新生子满月,王上便要求所有人携家眷入场,连大王子也不例外。”
原来,我还是他的家眷?
这话陈秉到底没有说出口,他淡淡地说,“知道了。”
第二日午时,陈秉迈出了钟翠园的门。
已经不记得多久没出来了。他抬手遮了遮晃眼的阳光,带着阿幻朝宴会大殿走去。
路上的人没几个注意到他的,陈秉穿着南渠的衣服,是那件来南渠路上槃若为他准备的那件。他也不是故意要穿这件,实在是没人给他新的衣服,他自己的衣裳又都是辉阳服饰,仅有的几件南渠衣裳当属这件最正式。
到了宴会大殿,陈秉寻了个不惹人注目的角落落座。
等了许久,槃若才搂着芩月缓慢地进了大殿,在主座上落座,芩月坐在他的身侧。
他一点没变,依旧是那样的绚丽瞩目。芩月似乎比从前更加风姿卓越了。陈秉低头瞧了瞧自己,活死人一般,如今的他,更是不配得到爱人的青睐了。
槃若没看见陈秉。
宴会一直进行的很顺利,直到不知道是哪位男姬,向王上说,“听闻辉阳人最善歌舞,我们这儿不是刚好有个辉阳来的男姬吗,莫不如让他为王上献技一曲,也可彰显辉阳与南渠的两国之友啊!”
本就只是为了羞辱陈秉罢了,却偏偏将这名头抬得高,若是他拒绝,就显得是替辉阳拒绝了南渠的交好。
终于,陈秉对上了槃若投来的目光。
那眼神有些复杂,陈秉读不懂,也实在累了,不想去解读了。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槃若没有为他拦下这些的意思。
“你可愿意啊?”王上问陈秉。连名字都没有,他早忘了这个被儿子拐来的男人姓甚名谁了。
陈秉站起身,他像是一株折了茎的小草,瞧着虽是狼狈不堪,却也依旧坚韧。“在下遵命。”
他站在了大殿中心,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他的身上,包括槃若。
悠远绵长的箫声从陈秉嘴唇中泄出。就像是满心郁结得不到疏解,这箫声听的人不免哀泪。
瞧着面前的男人,槃若几乎已经要认不出他了。陈秉过得这样不好么?他的箫声,是否是在向自己诉说他的相思之情呢?他是不是在怪他这么久了也不找他道歉,他是不是,在挽回他?
一曲毕,在场之人无不沉默,还是陈秉开口才打破了殿内悲凉的情绪,“在下才疏学浅,还望王上恕罪。”
“何罪之有,何罪之有啊!”王上不大喜欢音律,故而也不在意是不是什么哀怨之曲,“这曲子可有名字?”
“……没有。”
王上也不再问,让陈秉退下了。
其实这曲子是有名字的。《与君诀》,便是他的名字。
就当作是为他们的感情划上个句号吧。
陈秉时隔一年的出现,在槃若心里掀起巨浪。他时不时地回头去看陈秉在做什么,有没有吃好,可陈秉只是又坐了不到一刻钟,便托病离开了。
宴会结束时,外头天还未黑,太阳还没落山。天气有些阴沉,这会儿下起了毛毛细雨。
一切都像是故意的,槃若想到了,他们初见那日,也是下着雨,陈秉把自己的伞借给了他。这件事像是给了槃若一个台阶,这些日子若有若无的思念终于爆发,槃若下定了决心,他要去见陈秉,无论如何都要将两人的关系修复。
第93章 番外(5)
这个计划还没开始,他就被阿幻堵在了钟翠园门口。
他幻想着陈秉迎出来,哭着柔柔唤他阿若的场景没有出现,他就连陈秉的面都没见上。
“王子莫要为难我了,公子说了,他身子不爽,不见客。”
“别骗我了,宴会上他能站在那儿吹箫,却连见我一面的力气都没有?”槃若愤怒地叫喊着,希望陈秉能听到他的声音,“他穿着我送他的衣裳,难道不是在等着我去找他?你拦着我做什么!”
“王子,公子身子真的不舒服!”
“他哪不舒服我给他瞧瞧,怎得连见都不敢让我见?”槃若说,“陈秉,你不会还在生气吧,我向你道歉还不成吗?陈秉,你说句话啊!”
阿幻想告诉槃若,她没有撒谎,此刻的陈秉,正在屋内感受着剜心般的痛苦,他哪里还有力气再回答槃若的问题。
槃若在外面吵吵闹闹的,阿幻实在忍不住了,“王子难道没发现,宴会上公子说的全是南渠话么?”
这话一出,槃若果然陷入了沉寂。阿幻不再理会他,无情地合上了钟翠园的门。
槃若抬手想再敲敲,却不敢。阿幻这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陈秉知道他和芩月说的话!意味着陈秉听得懂南渠王宫里每一个人对他的嘲讽!槃若没去管关于陈秉的骂声,一是因为人太多不好管,二就是因为他抱着侥幸心理,觉得陈秉听不懂。
可他竟然能听懂!槃若内心一阵恐慌。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自以为是,他又想就此逃走,再不管一点陈秉的事,可…
槃若咬了咬牙,冷声道,“我明日再来。”
槃若的声音消失了,陈秉才松了口气,这次的疼痛来的又快又狠。他离开宴会真的是因为身子难受,可他不想让槃若知道这件事,他不希望槃若重新拿给他的感情是出于愧疚或者同情。
“阿幻,你还是告诉他了。”
“公子若是要骂,就骂吧。阿幻实在看不下去了,公子遭受了这么多,为什么就不肯告诉王子呢。”
“就当是我太倔强了吧。”
第二日天气转晴,陈秉的身子也好了不少。这种疼痛,每每来的快去的也快。钟翠园的小院里还有些没干的大大小小的水洼,陈秉坐在亭子内,吹着风看书。阿幻为他披上了件衣服,显然是担心陈秉的身体。
槃若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似乎这一年的疏远都是幻觉,陈秉还是那个在宣明宫小亭内看书的男人。他朝着陈秉的方向缓慢地走了两步,哑声道,“小白猫。”
陈秉抬起头看到了他,可他的脸上没有惊喜,没有厌恶,只是一汪死水。槃若止住了步子,他看见陈秉站起了身,向他行了个礼。
“王子。”
这一声称呼让槃若如遭雷劈,王子?!他从来不这样唤自己的!为什么不是叫他阿若了,这可是独属于陈秉一人的称呼啊,他怎能这样伤他的心?
“你……”槃若想和他说话,却显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氛围不禁有些尴尬。
还是陈秉道,“王子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着陈秉疏远的语气,槃若心里一阵委屈,“你不能再唤我阿若么?”
“在下不敢。”
“我说敢就敢!”
陈秉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槃若发现自己平日哄男人的口齿伶俐,如今竟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许久他才道,“一起用午膳吧。”
见陈秉没有拒绝,槃若的心情好了不少。
但等到午膳端上桌,他拿着筷子的手顿在了原处,“没有了?”
桌上仅有一道素菜,还放着不少的辣椒。陈秉道,“王子若是吃不惯,还是回去吧。”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槃若皱着眉头,看着陈秉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筷子菜塞进嘴里,嚼了几下额头便落下了些汗,可他还是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