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砚却是有自己心思的,梁文墨在那边教书,他就在屋子里看报纸杂志,这几日他一直在关注军事板块,那上面的通知里说,出了正月,辰安军内便会有军校的学生来实地演习,毕业班的学生里,如果有表现突出者,可以留在军中……
拍过电影之后,自己也算与陆长官相识了,如果能进他手底下的狙击营,不失为一条好出路,既消了这边的纷争矛盾,还圆了自己从军的愿望,更能……
窗花把外面透过来的阳光割得破碎,怀砚的面容被这样的零散的柔光照得几近透明,他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些废旧的画稿,最上面的那张废报纸,就是他初见陆竞云的那个夜晚,回家来用碳笔勾勒的人形,而其他几张,是在陆竞云对他讲述经历之后他为琢磨表演绘下来的。怀砚翻着这些画稿,情不自禁提笔在那军帽下面勾描起了五官,刚画出一条剑眉,木门就“砰砰砰”地响了,怀砚被骇了一跳,心虚地把那些东西都收回抽屉里。
屋外站的正是西装革履的徐正阳,他迈进屋子就道:“怀砚,你该换个住处了吧?你这胡同里没电话,我想找你还得跑来南边一趟。”
“我……”怀砚原本想在北边电影厂附近租个屋子来着,但已分出去大半片酬,自己又有了其他想法,因而也没再准备。
“哎,这不是梁先生的衣服么?”徐正阳眼尖,一下看到衣架上挂着梁文墨的西装,他讶异道:“他住到这里来了?”
“有时候在别苑,有时候住我这里。他这会儿就在胡同里给孩子们上课呢。”
徐正阳闻言,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急切地道:“跟我说说,他们兄弟俩到底怎么回事?”
“闹了矛盾。”怀砚已猜到徐正阳的意思,梁家的情况正代表着京华与梁文墨是否还要继续合作,他心里暗暗叫苦,可他无法说出真实缘由。
徐正阳见他迟疑,忙道:“你放心,《勃朗宁之恋》倒不会受太大影响。我看梁文哲也是从他未改编的作品开始拦截的……只不过以后……嘿,说到“勃朗宁”,你小子这没良心的,演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后面连问都不问?片子后天就首映了,你都不关心?”
怀砚叹了口气,其实这些天他都有惦记着,一些关键的镜头该怎么剪辑,哪里自己的表演还能再加强,配乐该选什么样的才好,这些念头一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充盈在脑海里,但他克制着自己,一个电话也没有打到片场去过,因为他已有退出之意,“梁先生的状态这几日不好,因而我也没去过电影厂,徐导,这确实是我做得不对。”
徐正阳看他神情淡淡,眉宇间仿佛笼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和迷惘,与此前在片场工作努力勤恳的模样截然相反,便觉出他状态不对。
“孩子,你坐下。”
怀砚早无长辈照顾,这一句“孩子”,喊得他差点儿掉下泪来,于是忙低了头去。
“梁先生对你好,这我知道。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照现在这个状况,你若真跟他绑定在一起……以后在燕云,恐怕就只能接二流的剧目了。”
怀砚抬起头来看着他,这话虽然是全然为自己着想的角度,可听在耳里却如此冰冷!原来把握风向是这里每个人都不约而同会遵守的法则!
“徐导,我明白了。”怀砚垂下眼帘,伸手接过徐正阳递过来的首映礼邀请函,当看到陆竞云名字的那一刹那,他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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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终于又要见面啦
第19章 玉豹镇尺
《勃朗宁之恋》首映礼照例在古辞大剧院举办,届时何正旭和陈东等文艺部军政部官员、各电影公司老板都出席捧场,怀砚今日亦应徐正阳要求精心打扮了一番,为配合角色又穿上军装,身姿挺如修竹,面容美似瑳玉,站在台前经灯光一照,真个耀目得不敢叫人逼视。
今日来的名流忒多,苏小姐和秦晟如都在,剧院里三层外三层都挤满了人,外面还绕着一大圈急切的影迷,怀砚照着京华给的台本发了言,那台下看向他的眼光也是纷乱复杂,有爱慕赞许,也有妒忌不屑,怀砚并不在意,按以前他的性格,这样多的人面前露脸发言,必是要脸红紧张的,但方才他一直想着更重要的事,反到自如坦然了,任由闪光灯照个不停。
致辞、合照等仪式走完,电影亦开始放映,怀砚与梁文墨等文艺部的同事坐在一处,梁文墨心里不服兄长对自己的钳制,因而抓住机会与台下与帕莱希公司的人交谈,怀砚独自坐着,便被恭维讨好的人围了起来,边上的秦晟如却是一直冷脸,怀砚坐了一会儿,便起身默默退到暗处,站在栏杆旁朝军政部的分区望去,未见得那人身影,不仅无奈暗叹一声,而此时却也不愿回到座位上去,因而转头走进包厢,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他坐在橘黄色的灯下,才发现桌台对岸有个英俊笔挺的背影,那男人穿了一身灰棕色的英式西装,肩膀平直硬厚,腰线修长完美,正默默抽着烟看着电影,怀砚怔怔望了他片刻,待瞧到他被荧幕打亮的侧脸轮廓,才认出这是陆竞云,而栅外布幕上恰是自己的镜头,他一下羞涩起来,镜头切去才敢走过去问好。
“陆长官……”
听到这一声轻唤,陆竞云转过头来,他其实早看见了他,因而方才亦是心猿意马,他看见怀砚的面容,竟觉比电影里还灵动几分,心里又乱起来,因而伸手按灭了还有三分之二的香烟。
怀砚其实从未见过他抽烟,看自己一来他便熄烟,忙道:“长官,无碍的。”
陆竞云只指指对面,示意他坐下,“电影成片效果不错,但看你好像兴致不高。”
“因为这几日在城里……倒真不如在军营习惯了。”怀砚听闻此言,心中有些东西险些冲涌而出,他又鼓起勇气问道:“陆长官用过饭了吗?”
陆竞云淡淡道:“我已用过了。”
怀砚下半句话便说不出口了,原本在文艺圈里,请着吃饭喝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他因为在意,便感觉格外难言,他想着今日之目的,只好又道:“剧院楼上有间茶座,陆长官可否移步赏光?我素知长官时间宝贵,可离了军营之后,再见长官实在不易……”
他声线动听,语气又和柔,听到耳中真似清泉迸溅入了窄口壶瓶,涟漪层层泛起,瓶壁都跟着丝丝融融地微颤,陆竞云看了他片刻,心知他这样主动邀请,必有目的在,陆竞云原不打算掺进上将那日所说关于“卢江”的事情中,此时却愈发觉得棘手,然而他怀揣着自己那同样隐秘的私心,还是把桌面上的火柴盒掖进了内袋里,顺势站起身来。
两人从包厢后的露天楼梯上到茶室,嘉宾们此时都在下面聚精会神地观影,但见落地窗前的排排座位空无一人,服务生见到看到怀砚来此,激动得不知怎样才好,她拿了菜单过来,待他们点了茶后,又请怀砚在空账单背面签了名字,这才如获至宝地离去。
“长官救过我的命,又给予我各种帮助,我原是已报答不尽,只是……”怀砚心里十分珍惜这种难得独处的时刻,却怕耽误他的时间,只能开门见山,“我还有一事相求……”
陆竞云点头,“你有什么事情,便直说吧。”
怀砚抬眸望向他的目光,“长官,我想……从军入营。”
陆竞云的心里狠狠一沉,从怀砚的要求看来,他几乎已经坐实了他的间谍身份……
这样冒失、这样直白、这样不懂隐藏……他是怎么活这么久的……
思及此,陆竞云不禁轻声笑了一下,“理由?”
“我打小就有这个愿望,只是此前在军中没有门路,也上不得军校。”怀砚恳切地道:“您此前说我射击打靶还算可以……我能否求一封军中的介绍信……如若通过新兵狙击营的考试,我一定会好好在军中为长官效力……”
怀砚没再说下去,其实请人办事帮忙,适当地给予些回报也无可厚非,可是他不知道陆竞云的喜好,只知道他不爱财,怀砚从兜里拿出一只绸包来,放在桌上,陆竞云眉尾一挑,沉吟片刻才把那绸布打开,那里面正是一只璞玉雕的豹形镇尺,手感滑腻冰凉,陆竞云见那豹子形态与自己徽章上的几乎无异,知道面前之人是花了心思的,他叹了口气道:“自己雕的?”
“样子是我画的,想给长官雕,无奈却没这手艺。”怀砚实话实说,从陆竞云救他那次起,他便想着送他东西了,他自己其实也抽空偷着练过,手上磨了几个泡,却成不得形,只好画图交由师傅了。
“东西是好东西,可惜我要不得。”陆竞云长叹一声,将绸包推了回去,“因为你的事情,我办不了。”
怀砚如被猛敲一记闷棍,他原本抱着些许希望,却不想陆竞云拒绝得如此果断,他方才拿起了茶杯,此刻又颤抖着放下。
陆竞云继续道:”军队之所以称之为军队,就是因为它的程序制度从不旁落。所以像介绍信这类事情,陆某从未做过,以后也不会为了谁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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