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规矩,”赫连青恹恹地闭上双眼,“我只要一个人……”
很快,长安院中就传出了接连不断的惨叫,再然后,侍从悄无声息地扛着几具尸体离开了王府。
被留下来的侍女哭哭笑笑地走出了长安院。
她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脸颊上滑下了一行清泪。
几日后,侍女出现在了楚王的卧房前。
她和那个已经被剜去双眼的侍女一样,被楚王院中雷厉风行的侍女带去洗了衣衫。
侍女小心且庆幸地干着活,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个新的陷阱。
她当自己运气好,没干几天就拿到了世子妃的贴身衣物,然后马不停蹄地回到了世子身前。
此时的赫连青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攥着药味散去的帕子,浑身无力地瘫软在榻上。
所欢的里衣上沾的“水”再多,药效也维持不了多久,他能坚持到现在还保持清醒,全靠恨意在支撑。
“拿来……给我拿来!”赫连青听到侍女的脚步声,拼命地挪动着胳膊,想要将手抬起来,却没能成功,只能费力地嘶吼,“拿来!”
侍女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匆匆低头,见躺在床榻上的世子目眦尽裂,脖颈上的青筋快要顺着瘦弱的脖颈爬上双颊,竟直接晕了过去,手中湿漉漉的里衣也跌落在了世子的面上。
幽幽暗香扑面而来。
赫连青贪婪地吸着气,病态又迷恋地抱着衣衫,在床榻上缓慢地扭动——他又恢复了过来,源源不断的力气在四肢百骸复苏。
他又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赫连青忽略了下腹腾起的怪异燥热,且有意无意地将其归结于对所欢的爱意。他起身踹开了晕厥的侍女,脚步蹒跚地来到卧房门前,一边呼吸着带着花香的晚风,一边志得意满地唤来了侍从。
“给我找几个婆子来。”
侍从瞄了一眼瘫软在地的侍女,心里有了七八分的猜测:“世子,小的这就去。”
果不其然,婆子们来了以后,就被赫连青要求将侍女抬出了卧房。
但她们离去前,赫连青又叫住了其中一人。
“你……对,就是你。”赫连青扶着侍从的胳膊,虚弱地询问,“我记得你……你原先是老太妃身边的人,对吧?”
崔妈妈头皮一紧,在原地站定,强作镇定:“世子记得不错,老奴原先是老太妃身边的人,以前时常代老太妃来瞧您呢。”
“你姓什么?”
“老奴姓崔。”
“崔妈妈……”赫连青蹙眉思索了片刻,“是了,老太妃身边是有你这么一个人。”
他放下心来,对崔妈妈招手:“我有事要吩咐你去做。”
崔妈妈心里叫苦不迭,却还是毕恭毕敬地靠了过去。
“我要你出王府一趟,”赫连青低语道,“不能被任何人怀疑,你能办到吗?”
崔妈妈点头:“老奴不当值的时候,经常出王府买些针头线脑,门口的侍卫从不会阻拦。”
“那就好。”
“世子有什么吩咐?”崔妈妈久等不到赫连青开口,硬着头皮询问,“老奴只是老太妃身边的一个粗使婆子罢了。老太妃过身后,老奴有幸分配到世子身边,已经是积了八辈子的德了,若是一个不慎,耽误了世子的大事……那就是老奴的不是了!”
赫连青回过神,冷笑着听崔妈妈的话,待她说完,眯着眼睛幽幽道:“崔妈妈有这番口才,已经让我很放心了。”
崔妈妈的一张脸霎时吓得惨白。
“崔妈妈也不必太过担心。”赫连青目的达到,话锋一转,“我不会让你去做什么危险的事,不过是传递一句消息罢了,你不行,别人也可以去。”
“老奴愿意去,”崔妈妈想到方才被抬出去的侍女,脱口而出,“全凭世子吩咐!”
赫连青料定崔妈妈会同意,并没有因为她的改口露出任何的诧异。
他抬起手,将崔妈妈唤到近侧,慢条斯理地说了一番话。
崔妈妈深垂的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嗫嚅道:“世子……”
“崔妈妈,我说过了,不过是传递一句消息罢了,你不行,别人也可以去。”赫连青倒回床榻,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的话,“你可别忘了,刚才说愿意去的,也是你自己。”
崔妈妈的头上冒出了更多的汗。
她硬着头皮应承下来:“世子,老奴愿意,只是,只是万一王爷知道了……”
“父王知道又如何?”赫连青从喉咙里挤出一声讥笑,“他能杀了我?崔妈妈,你可别忘了,我是楚王府唯一的世子!”
崔妈妈噤若寒蝉,佝偻着腰,久久都无法回神。
赫连青却不管屋中的婆子怎么想。
他翻了个身,抱着所欢的衣裳,眷恋地闭上了双眼。
又过了会儿,崔妈妈恍惚地从长安院中走了出来。
她是投靠了所欢的人,自然不会完全按照赫连青的要求去做事,但她也不敢明着忤逆,便在找机会离开王府前,将瑞雪叫到了自己的房中。
第90章
瑞雪到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侍女拎着灯笼,挑开崔妈妈屋前的门帘:“天热,你怎么还盖这么厚的被子?”
她说着,就要抬手去掀床榻上的被子。
谁料,黑暗中忽地蹿出一道人影:“姑娘啊,我在这儿呢!”
“哎哟,”瑞雪吓了一跳,拍着胸脯抱怨,“崔妈妈,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是故意要吓姑娘的。”大热的天,崔妈妈满身都是汗,一边用帕子擦拭,一边喘着气,“实在是……唉,实在是太吓人了!”
瑞雪赶忙替她倒水:“妈妈别急,喝了水再细说。”
崔妈妈道了谢,接过水杯猛灌一气,然后苦笑道:“世子找到老奴我了。”
“什么?!”瑞雪的心猛地一沉,“可是你和世子妃走得近的事被发现了?”
“这倒不是。”
崔妈妈的话让侍女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那是——”
“世子叫我去太傅府给贺大人传话。”
“贺大人……贺大人?”瑞雪愣了一下,“世子为什么要找贺大人?”
她说完,忽地捂住了嘴。
瑞雪随侍在所欢身侧,将宫宴上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自然也知道楚王和贺太傅之间的暗流涌动。
“难不成,世子竟……”瑞雪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压抑着惊恐和不安,喃喃自语,“可他是我们楚王府的世子,怎么能和贺大人联手对付自己的父王呢?”
“……这、这……这可怎生是好?”
“姑娘啊,天家无父子。”崔妈妈捕捉到屋外遥遥飘来的脚步声,说话间将瑞雪带来的灯笼吹熄,“咱们王府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清楚吗?王爷迟早是……世子妃虽是个男人,可是能生!按照如今世子妃受宠的程度,他肚子里的孩子,地位怎么也不会比世子更差了。”
“……世子不知道世子妃与王爷的关系还好,现下知道了,怎么能忍?”
“哎呀,妈妈别说了,道理我能不懂吗?!”瑞雪本就焦躁的心被崔妈妈说得愈发难受,忍不住在小小的屋子里来回踱步,“世子妃先前也和我提过一嘴,说是日后的日子怕是难熬……呸,我与其在这儿担心以后的事,不如早些将妈妈说的话说给王爷和世子妃听!”
“……妈妈,世子到底要你给贺大人带什么话?”
崔妈妈迟疑一瞬:“世子说……”
几点飘摇的火光从窗外闪过,犹如在人间游荡的鬼火,冷光照亮了婆子浑浊的眼睛。
崔妈妈咽了口唾沫:“世子说,鬼门开,百鬼出。”
瑞雪闻言,在热滚滚的风中惊出了满身的冷汗。
“妈妈可别吓唬我。”瑞雪不自觉地压低了嗓音,“世子……世子难不成还能号令鬼神了?”
“老奴怎么知道?”崔妈妈比侍女更害怕,时不时神经质地往黑黢黢的院中投去惊恐的目光,“老奴想啊,世子一定是话里有话。”
她顿了顿,又开口:“你想,百鬼出……一定是指的鬼节!七月半!”
婆子说得激动起来,忍不住要喊,瑞雪赶忙伸手捂住她的嘴:“行了行了,妈妈,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和世子妃说。”
她重新拎起灯笼,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确定四周无人,拎着裙角,飞也似的跑走了。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瑞雪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所欢面前。
五月里,天已经很热了。
所欢也终于不再成日拿着手炉,而是换了轻便的衣裳,斜倚在贵妃榻上,懒洋洋地吃新鲜的荔枝。
白嫩的果肉被鲜红的唇抿进去,几点透明的汁水溢出来,又被湿软的舌飞速卷走。
所欢抬手拿帕子擦了手,抬眸看着瑞雪,眉心微皱:“怎么,出事了?”
瑞雪缓了缓神,又净了手,这才跪在贵妃榻前,俯身于他耳畔将先前崔妈妈说的话娓娓道来。
所欢眉心的青莲花纹随着侍女的话不断地蹙紧又舒展开来,待瑞雪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他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他果然动了歪心思。”所欢重新捏起一枚荔枝,“贺清风背后是陛下,世子……世子竟觉得陛下会将皇位传给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