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后听闻此事,心里产生了许多荒谬的念头。
不过她一直不信——
如果今日没有瞧见所欢的话……
楚王府的世子妃生了一张能轻而易举地让女子生出危机感的面庞。
那种难言的狐媚妖冶落在世间男子的眼里,就是最原始纯粹的欲望。
他即便一句话不说,眼里也流淌出了渴望被调教的想法。
新后越想越是坐立难安,坤宁宫中的氛围也逐渐胶着。
唯独所欢稳如泰山,喝完了一盏茶,还有心情笑着夸赞皇后宫中的茶不同一般:
“是臣妾没有见识,以前从未品过这般气息独特的茶水。”
侍奉在他身侧的瑞雪暗暗撇嘴,垂着头替他添茶。
一杯茶水还没倒满,殿门外就传来了内侍监的通传声。
宫宴的时辰到了。
所欢遗憾地放下茶盏,有些不舍殿内的大戏,可皇后已经起了身,他只能扶着瑞雪的手,跟在新后身后,缓缓地向殿外走去。
只是他人在走,心还在坤宁宫,哪怕到了楚王身边,也心不在焉。
赫连与寒不由挑眉,落座时,暗中将手按在了所欢的腿上。
所欢一个激灵,似嗔似怨地瞪了父王一眼,继而又垂下头,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
赫连与寒锋利的眉毛挑得愈发高,修长的手指缓缓向腿根滑动,同时瞥了瑞雪一眼。
可怜的侍女头皮发麻,低着头向后挪了挪,悄无声息地退到秦毅身边,低语了几句。
秦毅了然颔首,须臾,他回到赫连与寒身侧,俯身耳语:“新后。”
赫连与寒眯了眯眼睛,复又低头去看所欢:“不娶。”
“嗯?”回味着命妇们唇枪舌剑的所欢茫然地抬头,“父王,您方才和儿臣说什么?”
赫连与寒重复道:“不娶。”
所欢:“……?”
他不知父王会错了意,还当自己听错了,便将头靠了过去,絮絮叨叨:“父王,儿臣方才拿世子当幌子,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信没信……哎呀,就算不信,皇后娘娘又能拿儿臣如何呢?反正世子也没有入宫……”
赫连与寒的脸色随着所欢的话,逐渐阴沉。
而所欢浑然不觉,依旧三句话不离世子:“说起来,儿臣与世子成婚以后,世子当真没有入宫来拜见皇上和皇后呢。”
他话音刚落,腿上就是一痛。
所欢轻叫着低头,原是赫连与寒掐住了他腿上的软肉。
“父王!”所欢有些恼了。
赫连与寒却更恼,冷着脸收手,端坐在一旁,手执一盏清酒,竟是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所欢只得自己揉腿,待皇帝出现在殿内,才挺直了腰背,跟着满殿朝臣山呼万岁。
他思前想后,不明白父王发火的缘由,百无聊赖地吃了几口内侍监端上来的菜肴,忽地察觉到一道含着热意的视线。
所欢捏着银筷的手猛地发起颤,强自镇定地抬头。
坐在龙椅上的赫连生兰正紧紧地盯着他,充满恶意的目光穿过十二道随风摇晃的冕旒,直钉进他的血肉。
不堪的回忆涌进脑海,所欢脸上血色尽退。
第87章
“发什么愣?”
一声轻响将所欢从恐惧中惊醒。
他有些呆呆地望着面前多出来的酒盏:
“父王?”
“你是我府中的世子妃,慌什么?”赫连与寒蹙眉收手,指尖若有若无地蹭过他微凉的面颊,“吃你的。”
所欢的心随着父王的话放下大半,而那道灼人的视线也从他的身上离去了。
他垂下头,端起赫连与寒给的酒轻抿。
热流入腹,恶心的回忆在褪去原本的颜色之后,浮上了一层离奇的色彩。
这喧闹的宴席之上,有谁能想到,端坐于龙椅之上的帝王,打心眼里畏惧的,却是气定神闲的皇弟呢?
所欢用带着恶意的目光打量着殿内觥筹交错的景象,不期然对上了一双可以算得上淡漠的眸子。
他的眼皮微微一跳,放下了手中的酒盏。
太傅贺清风坐在正对着赫连与寒的席位上,遥遥举杯。
所欢看见父王以点头为回应,紧接着,身姿轻灵的舞女蜂拥而入,犹如一片波涛汹涌的赤潮,阻断了他的视线。
他又低下头,安静地执起银筷,小口小口地吃着面前精致的糕点。可还不等他吃几口,面前又多出一只熟悉的手。
赫连与寒将所欢没喝完的酒拿走:“宫里的东西哪里比得上王府的。”
所欢一噎,嘴里的糕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瞪着赫连与寒的眼睛里又流露出了恼意。
他觉得父王故意折腾自己,还毫无缘由,方才刚产生的依恋情绪散去,转而演变为了委屈以及烦闷。
若是世上的人都像父王这般喜怒无常,他岂不是要累死?
猜父王一个人的心思就要费心费神,再多一个,都是要他的命!
所欢的火气上来,也不乐意继续吃糕点了,故意将银筷摔在桌案上,取了帕子,细细地擦拭唇角,继而假借口脂花了的名义,扶着瑞雪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去了偏殿。
“殿下,世子妃是气着了。”秦毅看得真切,待所欢走远,立刻凑到楚王耳边劝说,“宫里人人都道,皇后娘娘想将嫡亲的妹妹嫁入楚王府,世子妃肯定也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您得好好地解释呀。”
赫连与寒冷声道:“本王说了,不娶。”
“殿下,世子妃许是不信呢。”
“本王说的话,他为何不信?”赫连与寒反问,“本王说王府的王妃是谁,便是谁。”
秦毅无声地苦笑,还欲再说些什么,余光瞥见内侍监靠近,又闭上了嘴。
而在偏殿里的所欢也没有说话。
瑞雪替他取出口脂:“世子妃,您怎么又和王爷置气了?”
所欢紧绷着脸用手指蘸口脂,继而对着铜镜将面纱掀起一个角。
他唇上的口脂并没有怎么掉,但他还是将指尖按了上去。
红艳艳的颜色氤氟开来,所欢的眼神微微黯然:“哪里是我和父王置气?是父王不惯着我罢了。”
“世子妃,那些宫女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瑞雪当他还在为坤宁宫中的宫女说的话难过,“新后就算想把妹妹嫁进王府,也得看咱们王爷愿不愿意。”
“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所欢想的虽不是这件事,但听瑞雪提了,神情愈发冷然,“日后……还不是要有三宫六院?”
他话音刚落,忽听殿外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喧嚣。
“世子妃,奴婢去看看。”瑞雪也听见了,快步走到偏殿前,片刻,又小跑着回 来。
侍女慌张道:“世子妃,王爷出事了!”
所欢的手猛地一颤,鲜红色的口脂擦出了唇角。
事关赫连与寒,他也顾不上好看不好看了,加上有面纱遮脸,他慌忙拎起衣摆,三步并做两步地回到了正殿。
只见方才还在殿内的舞女全部鸦雀无声地跪在了殿前,她们原先跳舞的地方则被朝臣们占据。
“父王……”所欢气喘吁吁地回到赫连与寒的身后,也顾不上生气了,先小声唤了一声,又瞧了瞧赫连与寒的神色,见并无不妥,悬着的心才放下大半。
可他还没安心多久,殿内的朝臣就高声道:“陛下,如今大周国泰民安,漠北安定,驻守在外的玄甲军可否班师回朝?”
“是啊,陛下,漠北已经有意派遣求和的使臣来我大周,若不撤回玄甲军,两国必定继续交恶!”
“陛下,楚王殿下身份尊贵,怎能常年在漠北呢?也是时候让殿下回盛京城了。”
朝臣们表面上字字句句都在为楚王抱不平,实际上却是暗示皇帝剥夺赫连与寒手中的兵权。
所欢听得心惊肉跳,不自觉地咬着嘴唇,哪怕尝到血腥味都没有停下来。
他还注意到,所有站出来弹劾父王的朝臣说话前,都或多或少地向贺清风投去了目光。
所欢看明白了。
这哪里是朝臣们在弹劾赫连与寒?这分明是贺太傅在弹劾楚王。
可是,这又是为何?
世人都道贺太傅和楚王是当今天子的左膀右臂,赫连生兰能坐上皇位,他们功不可没。
而他们一文一武,也正好控制住了朝堂内外的两股势力。
所欢觉得以贺清风的心智,绝对不会毫无缘由地与父王作对,就算真的动了什么心思,也不会选在新后主持的亲蚕礼上发难。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
所欢抬起头,对上了赫连生兰的视线。
龙椅上的帝王志得意满地笑着。
是他在忍耐了三年之后,撕破了兄友弟恭的假象。
第88章
殿内的朝臣们依旧在进言,所欢却莫名地放下了心。若是贺太傅想与楚王府作对,他或许还会紧张,可色令智昏的皇上……他只觉得可笑。
果不其然,很快就有武将起身,喷着唾沫与文官们据理力争。
好好的宫宴转瞬乌烟瘴气,所欢撩起眼皮想去看皇后的神情,却连皇后的身影都没瞧见,喊来瑞雪一问,才知道皇后娘娘早在舞女被呵退的时候,就气得回坤宁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