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入夜,府衙之内入耳之处除了齐整划一的脚步声,便听不到别的动静了,两人敛声趴在房檐上,来来回回巡逻的人数是偌大江北王府的两倍。
要不就是这曾大人太怕死了,要不就是这禹城当真问题重重。
府衙内也并非全然寂静无人,东南角的一处院内,隐隐照出光亮。
趁着四下漆黑,顺着房顶就这么偷摸了过去。
院子一周无人,守卫也只是在外头,陆怯轻轻的剥开房顶的瓦片,光亮顺着缝隙透出。
陆怯双眼微眯,朝里看去,“那人像不像今日客栈的掌柜?”
看不清脸,但是体态相似,衣着未变。估计就是了。
李掌柜对面还坐着几人,如果这院外的人不是守着死人,估摸着这人就是禹城知府了。
灯影幢幢,没有人发现头顶上目睹一切的两双眼睛。
“城内今儿来了人,做派不似寻常人,会不会是上头派来的人?”李掌柜虚心求教对面那人。
其余几人闻言也是紧张的看着主位上的人。
听言,坐在主位的人声音散漫慵懒:“朝廷真要派人来,也必定是暗访。这般大张旗鼓许是哪家公子游街,如今大事紧要别自乱了阵脚。”
李掌柜抬手虚虚拭去额间的汗,喉结上下滚动,“曾大人所言极是,那......这人还要派人看着吗?”
被唤曾大人的男子,啧了两口手上的茶,“先看着吧,莫要出了岔子,人走了也就安心了。”
李掌柜连忙应好,曾大人又提点了旁人。横竖说不到紧要关头。
傅呈辞看向他,陆怯摇了摇头。
余下几人又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陆怯听了一会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合上瓦片就背过身去了。
傅呈辞讥笑:“这禹城还当真有问题,瞧这情况还问题不小。”
陆怯:“先回去,将事情告知太子,怎么处理他说的算。”
两人从房檐上跳下来,陆怯一晃,落地时右脚踝轻轻扭了一下。
走了两步后酸楚的疼痛就顺着踝骨席卷上来。
傅呈辞半蹲在他身前,“上来!”
“怎么了?”
“脚扭了,难不成要自个跳回去?”傅呈辞戏谑看向他。
陆怯不想委屈自己,也不想同他在有什么太近距离的接触。
在他犹豫的这一时半刻,陆怯只觉得一道身影笼下,将他直直包裹其中,旋即腰间一紧已是腾空而起。
他下意识的搂住对方的脖子,黑暗之中瞧不见蔓延到耳根子的一片绯红。
傅呈辞将人打横抱在怀里,这才发觉这人是当真的瘦,不仅腰带宽了一指,这轻飘飘的感觉好似一阵风就能将人带走。
他原先就对陆怯诸多不满,将所有的枷锁都堆在这人身上,床笫之间也是无尽的发泄。
心尖之人不敢求。
对着陆怯却是可以肆意妄为。
他不是没有在乎过后果,只是觉得这一切予他来说不重要,他放下的错不重要,做出的伤害不重要,因为陆怯这个人也不重要。
何必为了不重要的事情牵肠挂肚。
一低头撞进了一双清禾的眼中,然而此刻心底却是难得的涌起了一阵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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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傅渣以后的追妻之路就是仗着:当年我还小,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不知者无罪,你要原谅我犯的错,造的孽,顺便在爱着我。
作者:臭皮快滚!
【感谢观阅】
第31章 不春毒发
虞城是京城和江南地界的交汇之处。
曾润良在这个位置上一坐便是十年, 朝乾夕惕,勤恳勉之。
曾家祖上在京城有着爵位,祖上的荫庇到了曾润良的父辈也算是消耗殆尽了。
说起来, 曾润良还是承德十三年的探花郎。承德十三年大周来犯,大楚动荡,敌军险些破了关东。若是要塞一破, 直捣皇城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文臣主和, 武将主战,送到帝王面前的奏折堆积如山。
曾润良那时还未前往封地, 曾家以孔礼为训谨遵圣贤之教, 性本固执,清高自傲, 如今伙同商人苟利, 果真岁月可侵, 山河更迭,人心易变。
江南的祸乱就像陆怯先前所言一般,固守成规,治标不治本,固基的烂木头没有及时除去, 在稳固的高楼也有轰然坍塌的一刻,陛下先是在朝堂之上给了太子权利,如今的做法却是事与愿违。
帝心难测,这响当当的巴掌毫不留情扇在了太子脸上。
事情遇上了就不能不管,但是他们一行人此番下江南也是时间紧迫, 一面暗地里追查着这曾润良,一面传书回京, 事态如何总要有个查事情的先来看看再说。
虞城的地形图还在身上,若是叫人发现只怕冒头的兔子还没瞧清就又要缩回洞里了。
到时候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阮刀带着陆怯身上的香囊跑去蹲送解药的信鸽了。还东西的任务又落到了陆怯同傅呈辞手中。
两人趁夜轻车熟路的来到府衙——“吱呀”一声,尘封的房门被打开。
陆怯率先走了进去,见到并未惊动旁人,傅呈辞在背着身走了进去,轻轻合上房门。
储物的室内很大,沉积了许多杂物,有的箱子上甚至染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屑。
这么找太费力了,陆怯想要点个火折子,刚摸向怀中,就被一把拉住了,他的头被按了下来,傅呈辞声音低沉紧紧贴着他耳根的肌肤,道:“门外有人巡视。”
话音刚落一排光亮从暗处而来,两人蹲在一排架子后,目视着那一队府卫走过。
两人的身子紧挨着,猝然起身四目相对,傅呈辞下意识的别过脸去。
陆怯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墙上挂着的一本册子上,上面标注了一些东西的存放位置。
将东西物归原主后,两人连忙回了客栈。
一楼大厅,守夜的店家单手撑头昏昏欲睡,傅呈辞带着人绕到了暗巷去,一棵延伸的歪脖子树恰好通向二楼的某间房。
陆怯扭伤的脚踝在这一刻显现弊端,进屋时下摆的衣服被支棱出来的树枝划破了一道口子。
落地的惯性让本就受伤的脚踝瞬间痛上了九霄云外,他这一身本就没几两肉,肩胛撞上了傅呈辞的后背疼的反倒是他,后者眉眼含笑,回过身来像是没看到他此刻的窘迫。
半推半就将人搂在怀里,狎昵道:“投怀送抱?”
陆怯勉勉强强站稳了身子,含笑道:“腿脚不便有劳王爷送我回房了。”
傅呈辞狭长的眉眼一挑,果真扶着人往房间走,回的却不是陆怯口中的那个房间。
半倚在桌边,陆怯看着傅呈辞,语气凉凉道:“王爷何意?”
“过来,”傅呈辞拍了拍床边空余一人的位置,道:“你那脚踝再不上药,明早估计落地都难。”
陆怯面有戚色的走了过去。
上了药后,傅呈辞也没让人离去,他直接吹了灯,伸手拍了拍对方肩头,做了一个揽入怀中的姿势,声音沉沉,说不出的磁性:“就在这睡吧,若是现在回房不免会惊动旁人。”
陆怯略微犹豫了一下,望进对方坦荡无余的眼眸深处,回绝的话又给咽了下去,在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如今扭扭捏捏反倒是他心地狭隘了。
他盖着被子躺在里侧,背过身去的那一瞬没注意到傅呈辞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戾,锐利十足。
盖着一条被子,安静的能够听到彼此平稳的呼吸声,朦胧之间感觉自己陷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内,一条手臂横过他的腰间,将他环住,很快陆怯就睡下去了。
第二日起来时,床榻外已然空了一个人影。
脚踝用不上太多力气,走路不是问题,陆怯走出去时,傅呈辞和陆玉正在下面用早膳,有说有笑。
垂落在身侧的手无意识的紧缩了一下,不甘的执念在心底生根发芽。
随即,他轻叹了一口气,在睁眼看下去时瞳孔的灰霾一扫而空,古井无波一般,一如死水。
除了叫人送来饭菜,陆怯没在出门一步,就连陆玉同傅呈辞去走访民间他也一声不吭。
床榻之上陆怯用牙关咬着绳子将双手束缚在一起,嘴里塞了一团布,防止咬碎牙关,或是咬舌自尽,双目狰狞,喉头发猩,不春来势汹汹,而阮刀却迟迟未归。
忍不住不春的人会死在自己的手下,或是用刀剑了解,或是鲜血流尽苦苦煎熬而死。
而他还不想死......
一炷香的时间,万虫蚀骨的疼痛才得到缓解,被汗液浸湿的床褥可以拎出水来,打碎的发丝紧贴着脸颊,两鬓之处冷汗簌簌。
阮刀进门时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床上之人蜷缩在一起,空荡的目光宛如失去灵魂的躯壳,即将凋零陨落。
阮刀连忙将人的手腕松开,在拿去他嘴里塞着的布,动作万分轻柔,唯恐伤了床上之人。
皓白的手腕被勒出了两道青紫的痕迹,就连牙关处都隐隐渗血,目之所及,狼狈不堪。
对上陆怯的视线,素来冷惯心肠的阮刀眼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春毒性猛烈,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熬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可能会更加猛烈除非服下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