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传来消息,说陆怯醒了。
傅呈辞一句打发的话险些脱口而出,但是可能是欲盖弥彰的心理作祟,他话锋一转道:“备些饭菜,我这就过去。”
他又交待卫野传信裴朔,然后便朝陆怯房中而去。
驿站修建的中规中矩,没有高门大户那般九曲回廊,曲池映月,穿过一道拱门后就到了陆怯房中。
那人已经换好衣裳,见他来时有些吃惊,傅呈辞走过去,含笑道:“不欢迎我?”
他嘴唇翕动,想问的话也没问出口,最后化成了浅浅的笑意,“没有。”
江南菜肴分量较小,多是精致为主,两人都不是好食之人,一顿饭下来少了分享美食的喜悦,家国大事或者赈灾救民两人无心商谈,要说这出了名的江畔姬女,还不如彼此的敏感点抚弄起来说的得心应手。
吃完饭后,傅呈辞回了房。
那残留的人气一下子便消散了,已经两日了,解药的消息一点儿动静也无,陆怯斜睨了一眼阮刀,玩笑道:“这毒我要是熬不过去了你便赶紧回大周去,周棠阴这人坏是坏了点,反正你也不爱说话跟着他也算是一种出路,总比你浪迹天涯来得好。”
如行将就木一样安排好了后事,说的晦气。阮刀闻言,皱了皱硬朗的眉眼,“楼鹤好像也来了江南,到时候我把人帮你绑过来。”
“别,”说起楼鹤,陆怯坐直了身子,“这人同傅呈辞相识,还是少招惹为好。”
楼鹤认识傅呈辞,阮刀也如先前的陆怯一般略一吃惊。
两人没在继续话题。
在院子里掰着指头等解药,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信鸽循着香囊送信,若不是前几回都寻到了,陆怯都要以为怕不是这香囊是假的了。毕竟这山高水长人远的,国师要是一时不要他了,将解药给断了,陆怯不是死在大楚内,恐怕就是死在去大周的路上。
他甚至已经将算盘拨得门清,横竖死路一条他不介意多带一些人陪葬。
淡漠的面上,漾起笑容阴邃,眸中甚至隐约有些狂症之色,就连那难得泛起的暖阳都抹不散这阴寒森森。
阮刀对上他的视线,心头一凛,他想到了昔日看到的那句话:不春之毒,摄人心魄。
差不多到了傍晚时分,火烧云将半边天际染红,一行人匆匆回到驿站,沿路竟是派出了一大队兵马护送。
陆怯被这动静惊扰,向源头寻去,就见张正青如临大敌,派着一队兵马将驿站围得严严实实,以防有人闯入,而一旁的傅呈辞也是面容铁青,眸中溢出了止不住的忧色。
房门被打开了,所有人都迎上了走出来的大夫,神情期盼。
大夫:“性命无碍,好在两处伤口不深,刀上也没有淬毒,等人醒后切勿碰水记得按时换药,不要让伤口裂开。”
大夫解释完,众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张正青,前面吓得连午饭都要吐了,他哪会想到带太子出门会碰到难民刺杀。他们一路低调带着的护卫也不多,竟是让贼人钻了空子。
要是太子真出事了,恐怕张家十几颗脑袋也不够砍啊!
傅呈辞冷冷问道随行的人,“凶手呢?”
“在柴房关着。”
得了位置,傅呈辞脚步极快往那走去,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向边上落下,陆怯升起的手堪堪摸到了他半片衣缕,再回身时人已经走远了。
僵在空中的手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原本挂着的嘴角一点一点沉了下来,最后变为一片漠然。
太子受伤照顾的人都快无落脚之地,陆怯没有进去而是让人进去知会一声自己就走了。
等回了房后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来,陆怯忍不住捂住心口,感觉胸腔被硬生生的剜去一块空落落的,连呼吸都是冰冷的。
本是相安无事,不料一个时辰后,院子里面聚攒着人影,手持火把,火光冲天,此刻随行的禁卫好似铁血,火光映衬下,面目肃冷。
伤口不深,陆玉这会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他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面色惨白,傅呈辞比他高出一些,站在他的右后方,就像将身前的人揽入怀中一般。
地上躺着的赫然是一只死物,羽白的信鸽从扑棱翅膀的挣扎,逐渐变得不会动弹。
“何人的?”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陆玉问话的声音低沉了不少还带着些许嘶哑。
院内的人无能应答。
陆玉将茶杯掷在地面上,愠怒道:“本宫今日遇刺夜里驿站便来了这么一只畜生,若说是巧合可有人信!”
在场的人都是皇家精心挑选随行的禁卫,各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忠诚度自然不用多说。
私下与他人传信不是判主,便是心中有鬼,这个锅谁敢背?
众人垂着脑袋,屏气凝神,院内静的可怕。
不合时宜的声音突兀响起:“哟,发生何事了,这般大动干戈。”
陆怯从长廊内走出,目光触及地上冷冰冰的死物时眼里滑过一丝微妙,很快恢复无常。
陆怯向陆玉行礼,陆玉还没忘记自己昨夜是如何在对方口中丢了面子,惨白的面色染上了盛怒的红光,反倒恢复了几分人气。
陆玉不出声,旁人自然不敢搭话,陆怯行着礼僵在空中,暗处之下他面色冷冷一笑,随后也不管陆玉的感想便直起身来。
信鸽被一剑刺穿,此刻还躺在地板上,陆怯看向它时神情微暗然后吩咐道:“死物晦气,将它丢出去吧。”
“且慢,”陆玉起身,走到那只信鸽身边,道:“本宫遇刺,这只信鸽便出现在这,只怕是来寻人的,就是不知这背后的主人与本宫遇刺有何干系了。”
陆怯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陆玉这是铁了心将信鸽的出现往他刺杀的事件上扣去了,太子再怎么被帝王针对,现在也还是储君。刺杀太子就是与皇室为敌,这个罪名哪个不长眼的敢认。
他中了不春,这件事除了几人便无旁人知晓,若是想要这只死物他又得寻一个由头。
陆怯淡淡道:“那太子要怎么处理?”
陆玉冷笑道:“来人,搜一下这鸽子身上藏了什么信件。”
“是。”
脚上没有附着信筒,陆怯的目光也忍不住跟随他手上的动作,一层一层往里翻去很快搜查的人找到了一个被包裹住的药丸,陆玉将东西接来一看,眉心一蹙,“就这?”
那人点了点头,很快退了下去。
陆玉问道:“皇弟可知这是何物?”
陆怯:“......”
那是老子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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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歪头)我算日更吗
【感谢观阅】
第34章 对峙
陆玉毫无血色的唇瓣紧抿着, 眼帘之下一片鸦青,他神色淡淡扫过众人。
院内一众人都低着脑袋,没有一人敢对上他的视线。
唯有陆怯不闪不避, 大大方方与他对视,明目清澈还当真一片问心无愧的模样。
反倒是陆玉率先别开脸去。
陆怯神情不变,嘴角始终挂着清浅的弧度, 眸若深潭, 唯有掌心陷进皮肉带来的锐意, 才能将这份得体挂着。
陆玉冷冷看向手中不一个不起眼的小药丸子,冷声道:“本宫最后在问一遍, 此物是何人的?”
鸦雀无声, 无人敢应!
笑话!又不是疯了谁敢应?
陆怯的视线落到了他手中,内心已经在估算若是从陆玉手中抢了此药, 那么自己逃出望都的可能性有多大。
目光幽幽环伺一圈, 眉峰一挑, 笑容中有多了几分冷意,这机率有点儿小啊。
佯装不经意间他用手掩在唇角轻咳一声,很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动作。
而在长廊转角的阮刀默默将刀收了回来,同时将身上准备好的行囊给解了下来,回房待命。
陆玉还是不死心铁了心同这药丸作对, 好似谁认了谁就是行刺的真凶一般。
陆怯内心冷嗤一声,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愧是疯狗见人就咬。
他觉得陆玉这模样离疯狗也不远了。
也不知是老天照顾,还是陆玉当真重伤的要死了。
就见那原先还安置手中的药丸,竟然一个咕噜掉到了地上, 滚到了傅呈辞脚边。
傅呈辞眉眼一挑,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唔”了一声,似笑非笑道:“你们谁要?”
说这话时他说看向陆怯的,就见原先如古井无波的人,此刻眉心蹙起,眼神中暗芒划过,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然的抬了一下,脚步还下意识的前倾两步,这一切都一步不落的落到了傅呈辞眼中。
陆玉瞥了一眼身旁的陆怯,应是没料到陆怯打起了那玩意的心思。
冷冰冰的眼神又落到了地上的死物上,又想起陆怯这略微异样的举动,不外乎他心思敏感很快大胆的念头浮现而起,这玩意不会就是陆怯的吧 。
陆怯感受到他的视线,向他看去时,就见他的视线在自己和信鸽身上徘徊。
很快便猜到了他心里头浮现的那点心思,原本打算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傅呈辞将手中的药丸递给了陆怯,凛冽的眼眸依旧是冷冰冰的,薄锋般的唇瓣淡漠吐出两字:“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