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沙听了她的话,他本来就听到过许多传闻,这几日的小道消息也听了不知凡几了,稍一联想,并不难知道叶绾绾在说什么。
在考虑一下那日他去见叶绾绾的情形,和关家侍卫锐减至只剩下伍浚一个人的现状,也不难知道,在叶绾绾往事暴露之后,那些关家侍卫到底犯了什么忌讳。
哎。
余沙在内心深深叹了口气,说:“你的事,你们关家的事,你自己拿定主意就好,我虽然可能会有些想法,但是我想你也不在乎。”
他说完这句话,略微抬了抬手推车的车把:“过来换人推车吧,你们也该出城了。”
第一百一十章
余沙送完叶绾绾和关澜后,就往下一个地方赶了过去。
这处地方也在凭春坊,脚程倒是不远,只是如今街道乱,走的自然不算顺利。
余沙顺着房屋的屋顶往牡丹书院赶,路上倒是堵上了。出城的,去各处禀报的混作一团,远远地似乎别处又有车马赶着过来,不知道是不是也瞧着牡丹书院后山的火势了。
此刻的牡丹书院,从洒金院的三楼望出去,正好能看见熊熊燃烧着的后山。黑烟卷着烈焰灼目的尖,在一片青山绿水中,烧出一块又一块的伤疤来。
救火的人人早就火急火燎地赶着去了。放火的人倒是一派的悠闲自在,躲在洒金院观火,还有闲心烹茶来喝。
余沙到的时候,她还有闲心朝他挥挥手,招呼他过来喝茶。
明前的龙井,李老王八的珍藏,贼贵。
余沙看这人刚犯下了滔天之罪居然反而找回来以前牡丹书院还在时的肆意,只觉得好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走到近前,分了司恩一杯茶来喝。喝完,瞧着窗外那阵仗,不知怎的又想起叶绾绾来,笑了一声,感慨道。
“你们现在的女孩子真的是好难懂。”
司恩:“……?”
余沙:“没事,不止说你。”
他在窗前另一个椅子上坐了下来。司恩抬手帮他把茶满上,开口问:“你那个姘头送出去了?”
“……恩。”余沙咳了一声,也没矫正司恩,抿着茶回。
“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走。”
“因为还有事未了。”群'七衣零舞八八(舞九零(
余沙说到这里,放下手里的茶,神色中颇有点带着歉疚的无奈:“昨夜当着金盏阁的面行动,花垂碧被抓,今天就有车马北上追击。不论如何,我承了他一份大情。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司恩看了他的脸,几日光景,就又瘦了许多。
“他知道关澜会被如何送出去吗?”
“知道,不过是假的,他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
余沙把玩了一下手里的瓷杯,说:“并不是不信他,只是他有牵挂。”
“你总不能指望着一个人为了你的事什么都牺牲了,不但不现实,而且太自私了。”
余沙摸了一下杯子,淡淡地说:“我也不想他这样。”
司恩笑了一下,回头又看那山头上浇不熄的火光:“你也不是什么都不许给他。极乐方,和子禄坊那些小孩子,你不是都有安排了。”
余沙苦笑一声,“没被抓的那些孩子已经分批送出城了,楚弱的汉子在永嘉古道那边有个寨子,可以安顿他们。被金盏阁抓了的那些,后面要再想想办法。至于极乐方,在漓江这么搞了一场,多少还是能震慑住一些风气,今日再把草药都烧了。一两年内,确实再难成气候。”
余沙说完,也扭头看山头的烧起来的火,和绕着的汹涌烟气,喃喃道:“希望这些,值得他赌上性命。”
司恩又笑,劝慰他:“他不是叫饿死鬼吗,鬼哪里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余沙也笑:“但愿吧。”
司恩又喝了一口茶,忽然想起了什么,疑惑道:“所以也不是花垂碧,那你到底是托谁把关澜送出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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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下,马车颤颤巍巍地往前走,踩着凭春坊最烂的一条道,不紧不慢地随着人群出了城。
叶绾绾扮作侍女坐在车厢里,车厢里除了那个送他们出门的那个妓女,就只剩下另一个赶车的人。伍浚推着关澜在后面,和他们错开着走。
那赶车的汉子说是那妓女的什么相好,叶绾绾也不知道可不可信,但是从通过城门这点来说又确实是可信的。那汉子和守门的人似乎认识,不过是说了几句,又递了什么东西,就顺顺当当地出了城。
她原先脑补的那些情节,一个都没出现。
叶绾绾这个时候就又有些侥幸了。本在漓江的时候,她还动过心思要不要下杀手。那叫楚弱的妓女却不动声色地药倒了那时还活着的一些侍卫,半句话没多说,只是瞧着叶绾绾的眼神,疲惫里藏着冷意。
那是杀过人的眼神,还杀过不少人。
自那之后叶绾绾就消停了,虽然在敌我不分的时候削减自身实力的举动绝不明智。但既然那女人能这么轻易的药倒这么些人,反过来说,就算这些人活着用处也不会很大。
她遂把自己的清洗活动彻底执行了下去。
索性到最后只剩下她和伍浚两个人,机动性还更好。
眼下既然走都走了,叶绾绾一边戒备着,一边堂而皇之地走神,在脑内一遍遍地复盘刚才和余沙全盘托出时的景象。
她想了半天,冷不丁地把想法说出了口。
“那家伙,到底紧不紧张关澜。”
她这话出口,自己还没觉得有什么,旁边的楚弱却笑了一声。
叶绾绾闻声立刻戒备着看着她 。
“叶小姐,这话说的有趣。”楚弱全然不把叶绾绾紧张的样子当回事,自顾自地说:“说得活像是他才是你们的人,而你们反而是漓江的人。”
叶绾绾被她讪了一把也不羞恼,说:“他见着我把那些关家的人都弄死了,怎么也该心生防备,为什么还不肯和我们一起走,万一我半路起了歹意怎么办?”
楚弱淡然开口:“他已经试探过了。”
叶绾绾:“?什么时候?”
楚弱说:“一开始你碰那位关公子的时候,若你举动或是态度有一丝不对,他手里扣着的短刀都会瞬间划过你喉咙。”
说到这里,楚弱才转过头看叶绾绾:“我用药的本事,叶小姐也是见过的。就算一击不成,我与他联手,你和那位伍侍卫也绝对离不开那条巷子。这都是一开始,他都早就交代好的。叶小姐现在又如何想呢?”
叶绾绾什么也没想,就觉得脖子冷嗖嗖的。
“哇哦……”叶绾绾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是个狠角色哦。”
她想着这个,忽然又很忧虑,也不知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直接开口问了:“姐姐,他该不会还交代了什么离开漓江就立刻把我弄死之类之类的吧。”
楚弱被她逗笑了,问:“怎么这么说。”
叶绾绾叹气:“他一看就是对关澜情深似海,一定看我这个未婚妻不顺眼啊。”
楚弱听清了她的话,也不知是哪里戳到她笑点了,笑了一下后愣是没止住,一连笑了好久。
叶绾绾被她笑得鸡皮疙瘩都起来,坐的都离得远了一点。
“你很有意思,小姑娘。”
楚弱笑的眼泪都下来了,倒是没再张口闭口地喊叶小姐。
“你放心,正因为你是关公子的未婚妻,他才放心把他交给你的。”楚弱往后一靠,随便找了个位置倚着。“这世道就算是士族家的女人,出路也大抵要靠父兄或丈夫。你既然是他的未婚妻,自然要比常人更加可信些。”
叶绾绾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答案,又好奇起来,“你既然懂这么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吧,你又为什么要帮我们呢?”
楚弱看着她,眉眼之间带着因为日夜颠倒常见的倦意,她看了叶绾绾一刻,又垂下眼,低下头。
“我不是什么人,不过是一片飘萍罢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楚弱。”
余沙转了下手里的杯子,像是想起什么心酸往事一样,略微压了一下唇:“你应该认得她,原是在凭春坊做买卖的人,卖胭脂水粉,香丸那些的东西。”
他提了这一句,司恩又想着这个名字,略微有了些印象:“好像原先是有个姓楚的女子卖这些,我记得她没有铺子,总之带着个篮子挨家挨户上门问。但是……这也是好多年前了,那会儿先生都还在,因喜欢她的香,所以她上门来的时候都记着的,但是后面就再没来过了。”
余沙略一颔首,笑了一声:“说来其实也和墨先生有一点关系,她家里只有母亲在,身上带着病。幸而她家里传了些制香的手艺。做些这种东西糊口。”
司恩明白过来:“那也不容易,她那香丸我记得做的极好的,味也雅致。可惜她后面不来了……你是知道她后面怎么样了吗?怎么又和先生有关系?”
“就是因为墨先生喜欢她的香,她又制的好,才惹的事。”余沙淡淡地说:“因牡丹书院总买她的香,渐渐就有了名气。那时城中有一户也卖胭脂的商人,想要她家的制香配方。多番上门她也不肯卖。后来那商人急了,想了个主意。哄她母亲定了婚书,把楚弱强娶了回去。楚弱违抗不了母亲,便只好侍奉夫家,把家传的香方也一并给了。”
司恩听了这么一段,眉毛就跳了一下,余沙扫了一眼就笑,知道她是被气着了。
司恩看他笑了拿一下,不知是要松口气还是气这人话说一半,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催促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你又是怎么遇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