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那些小乞丐里的某个孩子,知道自己不是孤儿,而是有这样一位风华绝代的父亲,到时父子相认。也着实是一件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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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刚过,又有一队人马,匆匆从金盏阁离开,直追着北门去了。
此刻平恩坊中还在僵持着,旧士族的人马虽然陆续都退了,菱云夫人带着的定州一脉的府兵却还没有走。
余断江眯眼看了看已到中天的烈日,再次开口同菱云夫人说项。
“我说菱云啊,如今城门也开了。你,啊,你们,都还有什么需求,不妨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商议,就这样顶着烈日干熬着,何必呢。”
菱云夫人一介弱质女流,昨日先是去找各个定州在漓江的士族说项,又是熬了一整夜,此刻在烈日下站着,着实有些熬不住了。
她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什么,忽然余光里,感受到那么一丁点的不对劲。
等转头去看时,在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之前,耳边的声音就先响了起来。
“那边山上是不是着火了?”
“这几日怎么老着火,又是又有人放的火吧。”
“那是哪啊,怎么是在山上。”
等菱云夫人消化完这些信息,定睛去看时,才总算辨认出那着火的方向。
那是牡丹书院的后山。
那里满山,都种着极乐方原料的药草。
那是她翻盘的全部资本。
现在,着火了。
七<一(零五+八八;五;九零.
第一百零九章
金盏阁的车马,出了城,就一路疾行着往北追赶,今日因沿路出城的人有许多,还起了些小冲突。都被武力压下去了。
余望陵坐在金盏阁里,看着不远处的锦屏山发呆。
追击关澜的车马已经出去了,那些人走的不远,也许很快就有消息。
项飞白在一旁替他斟茶,问:“花垂碧说的……可信吗?”
被道破秘密的时候,花垂碧还没有认。
他虽然像是一株失去了水的植物那样迅速枯萎了,嘴唇也被咬出了血,面色苍白如同金纸,但是他的确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余望陵命人脱了他的衣服,又叫了几个精壮的汉子。再一个,又一个的,把那些子禄坊的小乞丐,叫到跟前,让他自己选。
“人很奇怪,有时候可以非常坚强,但又十分脆弱,尤其是他这种,深陷烂泥,还心存幻想的人。”余望陵闲闲地说。
“他要这个时候还能说谎,我也认了。”余望陵摆弄着案几上的东西,“什么都问了,他们确实没能耐打通秦开廉的门路,但可以打通卖方的门路。秦开廉这些人自从定州来,就一心的吃喝玩乐,俱是没见过关澜和叶绾绾的。他们如何利用这一点,又如何打通那些定州士族买卖人的暗线,如何假托交易的名义,把易了容的关澜和叶绾绾李代桃僵。如此巨细靡遗,不太像是还会有别的策略了。”
说完这句话,余望陵望望天:“也确实是,也只有定州那些士族,手眼通天,又都是见不得光的货物,这才有可能悄无声息地把人运出去。”
项飞白听到这里,心里有些恍惚,不自觉地问:“可……”
“等消息吧。”余望陵打断了项飞白的话,闭了眼,“他除了花垂碧,漓江还有哪个有能力的人,能帮他做到这件事呢。
日头一寸一寸的西斜,项飞白叫停了今日送消息的人,连长老院,宋福顺那边的消息也截了,只说是余望陵身体实在是不好,已经歇下了。
宋福顺本来想亲自来拿人,但是忽然又听说平恩坊街巷当中出了新的事,只得先放过余望陵这边,先顾那边去了。
天上隐约有了傍晚的霞光的时候,派的人回来了。
项飞白没让人进门,挡在门口问的。几句话说完,退回到内室,余望陵一双眼看了过来。
已经近黄昏了,屋内还没有点灯,有些许的昏暗。
在这昏暗的光线,和项飞白的沉默里,余望陵知晓了问题的答案。
“不是啊…………”
他长长地喟叹了一句,又问:“花垂碧呢?”
项飞白微微颔首:“……半个时辰前传来的消息,自尽了。”
“死了啊,便宜他了。”余望陵听了也无甚感觉,显然是对此已经无所谓了:“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在关家已经已经彻底择干净的情况下,如何把事情全部栽到李王府头上了对吧。”
项飞白闻言先是不语,过了会儿才开口问:“阁主,你不担心菱云夫人吗?”
“她?”余望陵的尾音似乎还带着点疑惑,“她啊……”
“她今日看,虽然有了那么一点魄力。但是你要明白。夺权这样的事,不是有些魄力和体面,就能摆平的。”
余望陵站起来,眼神落在了湖心小筑二楼的楼梯上。
他不知为何忽然这个时候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余少淼惯是个没坐相的,有时候懒了,就会坐在二楼的楼梯那边看公文,十分影响丫鬟们办事。那些丫鬟们却也都只是嘴上抱怨,没有哪次是真的撵了他下去的。
“我虽然关澜的事情,到最后也猜错了,但是菱云的事却应该十拿九稳。”余望陵收回看那楼梯的目光,缓缓道:“如果是他,这会儿的功夫,既然菱云用来牵制住我们的用处已经没了,到了卸磨杀驴的时候了。”
项飞白闻言眉头一皱,情不自禁地开口:“……阁主不是向来说他妇人之仁,如此说来,他应当给菱云夫人留下活路才是,又怎么会卸磨杀驴。”
余望陵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回答:“那也要看是对谁妇人之仁,他余沙发起疯起来是个什么样,你这次也见着了。”
说罢,他揉好眼睛,再放下时,虽然眉眼之间还是恹恹的,却独有一股透亮的神采。
“走吧,我们瞧瞧去。”
余望陵带着项飞白走到湖心小筑的门口时,许是仍旧有那么些不甘心,余望陵回过头,又问了项飞白一句。
“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把关澜送出漓江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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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往前推两个时辰,凭春坊的一处巷口,叶绾绾等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们快中午的时候的时候就等在这里,按照余沙事先说的,一直龟缩在漓江的各个隐蔽的角落,紧张着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然后就等来了菱云夫人兵封平恩坊,金盏阁被迫开放了城门。
从确认了城门开放的消息,和期间的景况,叶绾绾就知道,离开的时候到了。
于是他们就按照计划的准备了马车,那个之前收容他们的女子会掩护他们出城。
他们在计划好的巷口等着,算着时间,等到几乎有些急了,才在巷口看到了余沙的身影。
他几乎瘦得不成样子,也不知这几日是否有好好休息过。和那瘦削的身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推着的一辆很大的独轮车。
那并不少见,尤其是今日的凭春坊。
暗巷爆出来那么多的怪物般的人,也没人管,就在街边堆了两日,直到今日开放城门才有人过来清理。金盏阁还是铁甲军也好,或是实在受不了这脏污的百姓自己也好,都是推着这样一辆独轮车,把那些穿着华服或是褴褛衣衫,已经崎岖到根本不能认的躯体送了出去。
叶绾绾自然是知道那日暗巷爆出来的惊天之事的,见状心下就是一个咯噔,急行了几步到近前去看关澜的情况。
她离近一看,见车上这人脸上也是一片崎岖不平,还有些焦黑的样子,心下一惊,急忙又上手一捏。
余沙没拦着她,就让她捏了。
叶绾绾手一碰到那脸颊才发现,那并不是皮肉,而是某种面团似的东西,在脸上做的伪装。
余沙看她放松下来,笑:“确认了?确认了就放手,一会儿还要去骗人呢。”
叶绾绾闻言马上把手收回来,左看看右看看,眼里多少有些好奇,在揣测这个东西是怎么弄的。
她看了半天,才想到另一件事,开口问:“怎么?这么些天了,他伤还没好吗?怎么还躺着。”
“好是好了。”余沙说,语气有点尴尬:“我给灌了点养神的药,放心,不伤身的。”
叶绾绾:“……喂喂。”
余沙在叶绾绾的逼视下,只能干巴巴地解释:“不灌不行,他要是起来,我怕要么他坏事,要么我后悔。”
叶绾绾想起关澜这个人多能惹事,心有戚戚焉地点头:“你是对的。”
余沙莞尔,两个人又一道推着车走到马车那边。
余沙看到马车头那边坐着的女子,朝她点了个头。
那女子看到余沙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也只是略点一个头,就转过身子了。
余沙把出城之后的事项又同他们交代了下,这时他在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你们的侍卫呢?怎么只剩下你和伍浚了?”
他这话问的多少只是随口问一下,却没想到正把叶绾绾和伍浚问着了。不等叶绾绾回答,伍浚先开口:“这几日不管是在凭春坊制造乱象,还是在城门协助爆炸和造势,都有关家的侍卫参与其中……不在的人,都折损了。”
他这话回的十分在理,没什么奇怪的。
但是叶绾绾的神色却很不对,她看着余沙的眼睛,嘴角的笑还是放了下去。
“不用瞒,伍浚。”她说:“你瞒不住他的。”
她扬起头,直视着余沙的眼睛。日光照在她的眼睛里,莹莹仿佛燃着火光。一字一顿的坦白:“因为他们犯了忌讳,所以我不想让他们再回雀获了。”
“郡主!”伍浚在叶绾绾身后小声劝阻。那日绕岚坪一事,余沙在叶绾绾当年的事暴露之前就已经下了山,此刻合该瞒着就好,他实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叶绾绾非要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