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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瘫了怎么破 (一盅茶叶)


  有些言辞……听在他耳中确实不堪了些……
  “子开。”叶秋第一次唤了他的字,咬字极重。他怎能堪受如此污辱?
  秦冉不甚在意道:“是人嘛……都有些猎奇心理……他们所言非真,又不犯法,况且我听来还有几分意思,比如二十四仙子……你猜我怎么知道她们的芳名?”
  他噗嗤笑了,“柳翠翠……李燕……张园园……韩依依……咋一听,这不可是折子戏《百花戏书生》里众百花仙女的化名?这汉子约莫是个老戏迷,融汇贯通也能编些新词来,当个戏折子听听,也挺好玩的。”
  “嗯?你刚刚叫我了?”秦冉没听到方才叶秋出口唤他“子开”。
  一声“子开”,太狎昵。他们的关系还未到如此亲密的程度。
  没听到便罢了。幸好不曾听到。叶秋垂眸:“未曾”。
  秦冉看他,好奇道:“从天道宗到绣春这一段路上,你眼里所见,耳中所闻,又听到了些什么关于我的传闻?别说什么未曾,不闻,上次在酒楼你开头说‘听闻你伤得很重’,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一定听到了些什么,不要想敷衍我。”
  他心知应该没什么好话。他声威太重,在京州一日那群朝廷重臣一日不安,巴不得自己滚回漠北待个十年二十年终生不返。太过忌惮,制造些恶言恶语,半虚不实的流言在市坊间流窜不算稀奇。再坏能坏到哪里?
  叶秋道:“骄奢淫逸”。
  “还有呢?”
  嗜好男风……举止放荡……他怎能出口?叶秋摇摇头,“没了。”
  “骄奢淫逸对放浪形骸,半斤八两,还好还好,不算过分。”他知道叶秋有所保留,来绣春的路上他其实略有耳闻。没拖累他祖宗十八代,那群闲吃干饭的朝臣还不算太过猖狂。
  李琳琅从客栈门口跨进来,目不斜视,直挺挺朝二楼的客房奔去。他不知道侯爷和叶公子就在一楼大堂的疙瘩窝里。
  秦冉抬首示意叶秋,道:“一身黑衣丧服,回字纹额带,走路带风,上个楼梯都不会弯腰,看背影我就知道是李琳琅那混蛋。你猜他几时会发现我们在这里吃饭?”
  他这一顿早饭,吃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叶秋看时间差不多了,要抱他回客房,秦冉道:“屋里太闷,我一个人多无聊。这里人来人往,听他们谈话还能打发时间。你有什么要事要做就去做,正好李琳琅回来,有他在,你不用管我。”
  “无事。”
  秦冉不愿动弹,叶秋自然陪他坐下了。
  “无事”二次含义深刻,秦冉从浅往深想:叶秋来此地的确如他所言毫无目的,单纯路过,正巧碰上了他,随遇而安,走一步看一步。又或者是此时没有事情,叶秋闲下来,顺便“照顾”“照顾”他这个残废。
  叶秋早晚要走……他的药瓶还在叶秋身上……
  秦冉道:“白瓷瓶放你身上多累赘啊,你拿它又没用。你若是喜欢这样式,我托人做一个送你。”
  白瓷瓶两指那么大点,胎底极薄,不论放腰间还是放贴身衣物间都极方便。但太过小巧也就放几粒药丸意思意思,装一盅茶都嫌多。
  若说样式独特太过牵强,青白的胎身接近瓶口处只有一片要黄不黄要青不青的枯叶,还是他本人的信笔涂鸦。动脑子想想叶秋也不可能为一个样式执着不放。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恶习,脊梁骨挺直太久了,有张舒舒服服的椅子让他躺着就不想动弹。
  他听到酥了软了的骨头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咯吱声,隔了没半晌,又将肩背慢慢离了椅背,一只胳膊肘钉在扶手的关节支撑起上半身,防止自己由半身不遂成为全身不遂。
  倾起上半身,四角方桌矮下去,秦冉才完全看到叶秋不辨春夏秋冬的脸,视线再瞥到二楼的拐角,提着不知什么玩意的李琳琅又行走如风往楼下走,目光在人流中逡巡最后落到秦冉这里。
  以至于叶秋的话在他耳朵边飘了飘,才实锤落地。
  “毒解,再还。”
  秦冉反应了几秒。
  这一句话可真够噎人的……他毒解了还要药瓶作甚……
  叶秋做事极有分寸,霸道又强硬没了他东西的做法简直不像本人。
  小时候的叶秋想做什么,是喜是怒秦冉还能猜的几分,约莫是相别多年未见,如今他竟琢磨不透叶秋出乎他所料的举动了。
  李琳琅带着那包不知什么玩意的东西在秦冉面前晃荡,包得四四方方,啷当有声。秦冉嗅到一股子熟悉又让他作呕的苦药味儿从那黄纸包里飘出来,不由分说抢过来先拆为敬。
  果真是药材。
  黄纸摊开搁在双膝,秦冉捏着鼻子一脸嫌恶,手指在药材堆里刨了刨,在中药罐子里泡了几个月,虽不说全部识得,还是能认识几味简简单单常见的药材。
  白术……党参……茯苓……其余不识的药材闻着冲鼻,每看一眼表情越发嫌恶,他只拆了一包,其他约莫大同小异,都是李琳琅照着燕琛这混账开过的方子原封不动挪过来的。
  李琳琅没病没灾身体硬朗,这些药材都是为他准备的。
  秦冉不再看也没心情数一数哪味药材味甘味苦,他速度飞快将药材包好,缠好红绳,轻飘飘地将这包捣弄得不成样子的黄纸包扔向李琳琅。
  李琳琅怕侯爷手欠,提着满满药包的两只手举起来接,结果不偏不倚砸他怀里。
  李琳琅松了气,提着药材朝厨间走去,熬中药费时间,他想借锅借火赶饭点前熬好。
  秦冉按着额角被药材熏得没缓过气来,道:“能休息几天您老别折腾行吗?药材放一边,一大早起来吃饭了吗,你是有多闲得慌,让你皮松一松是不是得瘫?”
  也就秦冉精力不济起晚一些,李琳琅和叶秋起得早,用饭也早。
  李琳琅听出侯爷心里窝火得很,就把熬药的事儿往后推一推,估量着午饭后熬一盅,晚上无论如何也要哄着侯爷服一碗,他拿了三天的量,三天后约莫还能剩一碗。
  燕琛给秦冉开的药不仅见效慢而且味道着实一言难尽,主要调理他多年未好好照顾的身体,趁着秦冉大病不得不躺床上由人折腾,强迫着灌了不少大补汤药。
  大概在燕琛手底下饱受中药摧残久了,侯爷能不吃药就不吃,能服药丸打死也不喝中药。
  打死了……最多捏着鼻子勉勉强强喝三天的分量……那多的一碗……
  李琳琅定了定神,只能绑着侯爷硬灌了。


第十章 夜晚聊斋
  想完,李琳琅将话题从“松一松皮”移到客房分配上,侯爷呕过血的房间肯定不能再住人了,他问:“要两间房还是三间?”
  秦冉之前和叶秋一间房是因真灵银线牵住他不能行动的缘故,如今银线已解,这种不动脑子的问题还需要问吗?便道:“随便”。
  李琳琅在秦冉视线消失后,他对面就剩下安安静静陪他的叶秋。
  两人一直在大堂疙瘩窝里坐到了后。
  秦冉闭目装作养神的样子,药效过去心口的毒重新扩散后他也确实精力有限,他偶然抬眼时叶秋不再对面,应该在办自己的事情。
  还不到一天时间秦冉便感到心口传来微弱的悸动,说不清楚毒钻进了他身体哪部分,也许只是在脆弱的血管中走了一遭,将他血管里的血液都沸热了起来。
  于是秦冉觉得一丝燥热,皮肤开始蒸发一层薄薄的汗气,衣裳和皮肉贴合的部分黏湿不堪,又被带入的冷风轻轻一吹,他浑身都凉起来。
  又很快被燥热替代。
  坐在他两边的都是陌生的食客,秦冉眼皮子瞟了一眼隔着两个方桌的低头饮茶的食客,那人从他在这里用早饭时便一直坐着。
  那人是冲他来的。秦冉扫了扫记住这人的相貌又把背靠向椅背。
  他闭上双眼像是沉睡。
  他身无帮手病弱不堪像是一击就倒。
  他现在,连站起身的能力都没有,是废了。
  秦冉等了半刻还未等到那人动手,他又把手移到因毒素扩散变得滚烫的心口。他觉得自己应该呕血,于是慢慢地血液开始翻滚、绞成一丝一丝的线团似的争先恐后往他喉咙上涌。
  一丝血挂在他嘴角时他看到叶秋向他走来的身影,他两眼模糊便只看到一片叶秋的白影。叶秋拥他入怀,将一件外袍披盖在他身上又将他打横抱起来。
  秦冉顺理成章阖眼昏迷,他嗅到熟悉的沉香气息就知道是叶秋。但他的嘴角仍然在淌血,一发不可收拾般地淌下来。
  把叶秋的白衣都洇湿了。
  那个守在秦冉附近等待时机的人终于站起来出了大堂,他认为秦冉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他已经知道他光有长平候的威名,实质上病弱得连剑也拿不起来,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让他见了阎王。
  那人着一身黑衣蒙头盖面静静等待天黑。
  夜色撩人。
  黑衣人脚尖踩过客栈的屋檐,找到秦冉所在房间,里面的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他听到。
  黑衣人听到有人怒道:“这玩意是人喝的吗?”
  又有一人出声,不像刚刚那人声音清朗,这人音色低沉了些,约莫在胸中酝酿已久方才缓缓出口:“今日就这一小碗,喝完便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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