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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瘫了怎么破 (一盅茶叶)


  黑衣人听了暗暗发笑,这人劝人喝药跟哄小孩似的。他猜测声音清朗的便是长平候秦冉,哄人的约莫是秦冉的贴身侍卫李琳琅。
  接着他又听到瓷器摔碎的声音,大概是长平候气得摔了药碗,又听李琳琅惊诧道:“叶公子——”
  还有第三个人?
  黑衣人琢磨了一会儿,应该是白日里带走长平候的白衣人。
  屋里一片闹腾,黑衣人又听不清说了什么,实在忍不住好奇掀了屋顶的瓦片偷偷望去。
  只揭开了指甲盖大小的缝。那一片瓦揭得极有水平,应该时常干这种蹲人屋顶偷窥的行当,瓦缝下面正是客栈床榻的位置,他此行的目标长平候歪斜着身子靠在白衣人肩头,清清浅浅咳嗽起来。
  他看到长平候低头咳嗽的床边的一角,似乎有一小摊暗红色的血迹。
  照这样一咳咳血的情况,用不着十天半个月长平候就把自己咳死了。
  就等他自己死了算了。反正他也活不长了。
  他毕竟是长平候,保卫的是我大朝的国土。一生戎马倥偬,鞠躬尽瘁,杀之岂不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黑衣人心生退意。
  他的妻儿还盼着他归来。他要救她们!
  家都没有了,还要国作甚?
  死了一个长平候,还有下一个下下个长平候挺身而出。
  只是杀了他秦冉一人而已。
  秦冉房间里的油灯熄了,黑衣人确定房里只剩下他一人,又待长平候熟睡,双脚倒挂在梁上,悄无声息从窗户翻进屋内。
  夜色微凉,淡淡的月光投射黑衣人的身影,怕暴露的他弓身贴着窗户下的墙角慢慢移过去,从一个黑暗的角落转到另一个黑暗,听到床榻上秦冉平缓匀长的呼吸,他松了口气。
  长平候正在熟睡,他的谨慎小心算是多此一举。
  长剑出鞘——
  只听一声闷哼!
  什么?!!!
  黑衣人提剑骇然后退,捂住腹部的伤口想要逃向窗口。黑暗里什么也看不清,长平候的剑却比他先下手一步。
  听闻长平候可以听声辨位,一手流云剑法出神入化,轻功超绝,三千敌军如入无人之境……原来他一直在装睡,白日里知晓夜中他来行刺,守株待兔等着人送上门呢。
  疏忽大意了……
  重伤不愈,坐起身都需要人扶持,更何况刚刚还咳过血,他怎么还有力气提剑!
  明明身无外物、周围也无利器,他从哪里抽出的剑,床榻上吗?!!!
  坐起身的秦冉在黑暗中缓缓垂下了拿剑的手,似乎一剑毫尽了全部的力气,后继无力,流云剑在他握不稳的手中轻轻颤抖起来。刺中黑衣人时他的手却很稳,又稳又准刺中腹部,然而还是偏了几寸。
  黑衣人发现秦冉并没有起身追击,借着月光他看到长平候歪斜着的身子颇为怪异,拿剑的手搁在榻上似乎撑起全身的重量。
  目光移到秦冉下半身双腿位置的黑衣人面色古怪走回来,左手捂着左侧腹部流血的伤口,右手毫不迟疑抬起剑。
  想要再试一次。
  他已经知道长平候为何不翻身下床。根本下不了床,他双腿废了。
  屋内的动静着实太轻,轻得只是刺一剑又一剑的转瞬速度。秦冉只需大喊一声,就会惊动隔了一个屋子的浅睡李琳琅和叶秋亦或者未睡的客人跑过来探看,将这一场暗杀化为泡影。
  “你走吧。”秦冉松了手让染血的流云剑落在床榻前的地上,就像把自己的生命交付出去一般,毫不设防。剑坠地的声响和长平候不轻不重的声音如同一道滚雷在黑衣人心头滚过。
  额角渐渐冒冷汗的秦冉喘了口气,又没好气的补充了句:“一剑够了。”
  从黑衣人第一次出剑的犹豫不决他便知道,面前的杀手有出剑的勇气,却没有出剑的决心。自己纵使出剑再快也是病患。
  这人原是被逼无奈根本不想杀他。去而复返白白再受他一剑。蠢的,找死吗?
  黑衣人感激地向他点点头,又意识到在黑暗中长平候看不清他的动作,于是出口道:“多谢。”
  腹部的伤口瞧着骇人却未伤及要害,知他左右为难,拖着一身看似的重伤回去好交差。长平候留有分寸手下留情。
  他把剑还入鞘中,走到床前两手按着两扇窗户迟迟不去,在秦冉耐心耗尽想跳起来踹他一脚中慢吞吞道:“侯爷不想知道是何人指使?”
  “哦,何人指使?”
  黑衣人:“……”
  只听一声不带语调的嗤笑:“我不强人所难。”
  黑衣人语气艰涩道:“侯爷也许不记得有一年蛮族扫荡漠北边境的小村落,您救了一个八九岁姓杜的孩子。我还记得您怀里护着他,一身是血……那是我战死的大哥唯一的子嗣。”
  “春夜霜寒,侯爷珍重。”
  山水有相逢。是生是死旦凭天意。
  他的妻女或许等不到他的归来。
  不知做何表情的秦冉瘫了一张脸。
  秦冉闭眼,久久长叹了一口气。那场仗打了十八天,有无数的孩子失去了父亲。抛开正义,双方无辜的百姓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败,生者痛;胜,亡者哀。
  他做到的只是微末,不足挂齿,却仍然有人铭记在心,投桃报李。
  坐在床榻前的他半身落在不咸不淡的月光下,隐在黑暗里的另一半弯腰拾起地上的流云剑。刚摸索着把剑横在手中,又见门自己开了一条缝。
  半瘫开不了门,门未落锁,随便来人轻轻一推便能推开。方便的很。
  还回来作甚?!!
  来人脚步不轻不重,咋听是无声的,手里擎着一盏油灯跨进门,放在屋内拨亮了灯芯。
  明晃晃的灯下两人一照面,秦冉摸着剑刃的指尖一划,就这么把自己误伤了。猝不及防,未想叶秋大半夜不睡找他聊神仙。
  被人行刺只是预感,他独当一面,不曾透露只字半点,从李琳琅手里要回流云剑来。唯有瞒着叶秋。
  若是行刺那人真有杀意,他甚是凶险。
  剑未入鞘,摊在手里又重又硌手,剑尖残留几滴刺过人的血花,叶秋面色沉沉地扫着他的流云剑,秦冉犹自挣扎:半夜睡不着,我想着许久不使剑,怪想念的……呃,吓我一跳,划到手了。
  指尖就那么一道浅薄的血痕,撑死了指甲盖那么大一团的血量。且说他手是有多长,血迹都拖到隔着大半屋子的窗台去了——那是刺客受伤留下的血迹。


第十一章 如此撩人
  叶秋替他关了窗,秦冉已经擦拭好剑身的血迹,还入鞘里,放回连叶秋也不知晓的隐蔽的密处。
  毒侵四肢八脉折磨了他大半夜,不动还好,一动额角细密的汗水就簌然而下,此时他脸色挂白,眼角发青眼窝深陷,凹显一股子浓重的病态。
  他病体本就单薄,现在的模样就像衣袍里支了根树杈,风吹一吹就飘了。
  约莫他这样子不耐看,叶秋眼里死沉死沉,手腕一翻手里便有了张画好血咒的符纸,食指和中指夹着那符纸的一角抖了抖,想到今早叶秋下他的定身咒,秦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为什么要怕他?
  还怕他一个叶落衡吗?!!!
  别的不论,单论剑法和轻功,比叶秋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要不是他现在行动不便,真他娘的是一块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在秦冉左眼跳灾右眼跳财的眼皮子底下,叶秋就这么身法利落手法也利落地——左手夹着轻飘飘的符纸,右手手心摊开用掌心火将其慢慢燃尽。烧得干脆,纸灰一点不剩。
  烛光跳动的屋子的正中心,身板笔直的叶秋弯了肩背,两只手拢在一起像是捧着看不见的燃尽的纸灰,以半蹲的姿势,将纸灰在地上抹出一道又一道看不见的诡迹,又徐徐从指尖抽出真灵沿着诡迹复抹。
  叶秋做的专注无比、一丝不苟,毫无表情。
  秦冉也看得专注无比、全神贯注,神色幽变。
  竟是在……为他布下阵法。阵成,不仅避妖避鬼还避人,除了他们仨能在房间里转悠,外人近不得半步。
  画此符耗费时间,不声不响熬心沥血半夜,又刻不容缓地在今夜来他屋里布下阵法,心细如发,考虑周全,不放心他独身一人……为何不事先告知他一声,多说句话能费几两唾沫?!
  做完了,叶秋仍然一语未发。
  行动多于言语,他一向如此缄默。
  心情起伏的秦冉看到叶秋衣摆脏了,约莫是在自己屋里画符纸时沾了朱砂的红,他收敛心绪出声提醒,走到放置油灯矮桌前的叶秋眉目未动:“无妨。”
  “若是无事再坐会儿。”秦冉蠢蠢欲动,想要趁今夜拿回自己的东西。幽幽的灯下看不清叶秋的表情。叶秋依言将最近的一张椅子挪到他身边坐下,正襟危坐,不吭声。
  叶秋的身量比秦冉高,坐下来还是比瘫坐床上的他高那么半截,平视只能看到叶秋肩膀的秦冉只觉得眼仁疼,毫无顾忌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又不是第一次见,你这样多生分啊……上来,我们促膝长谈。”
  撇了一眼叶秋没动,初春的夜晚寒气湿重,虽然关了窗户避免冷风灌入,盖了一床厚棉被的秦冉依旧两手捂在一起。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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