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寒眉眼弯弯,眸子清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沈约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坚定说道:“但是......给我一点时间,我想我会想起你的。”
真是个小善人。
好像想到了什么,季寒语气忽然变冷了几许:“只是想起?”
沈约顿默不语。
沈约的手被束缚得有一些疼痛,没有忍住,眉头蹙得很紧。
季寒放缓了语气,道:“怎么了?”
沈约目光落在自己已经擦红的手腕上。
沈约道:“能不能......放开我的手。”
季寒闻言手上的力道轻了许多,从一边的抽屉里拿出药来。
“来,我帮你上药。”
沈约连忙摆手:“不用了。“
但是怎么可能拗得过季寒的力气呢。
沈约觉得那药清清凉凉,季寒的手劲不小,但是处理起来小心翼翼,沈约微微低眼。
有些东西涣然冰释。
忽然,沈约觉得自己手心好像有些凉冽,发现季寒在他的手心落下一个冰凉的吻,却在沈约五感间烧得火热。
那个吻,好像一种安慰,不带一丝情.欲意味。
像是孤寒过许多年,终于被太阳轻吻的寒冰一样,那阳光很轻,却轻轻巧巧地破碎了层层叠叠的心防,穿透那厚厚的冰叶,在世人面前的就只剩下七彩的倒影。
沈约有些发愣。
没有敢去看季寒的眼睛,沈约赶紧放开季寒,匆忙跑下床,脸就好像能够煮熟的鸡蛋:“......好了,你快点叫人给我收拾房间吧。”
季寒回了神,莞尔道:“好。我这就叫人带你去厢房。”
沈约虽然有一点点认床,但好在季寒府上的厢房的床榻舒软得过分,沈约睡得倒是挺舒服的。
沈约醒的很早,甩开那些个惹乱自己的思绪,赶紧往府上赶。甚至连亲自和季寒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沈约一想起自己手心上那个冰凉的吻。
叶霜雪正在用食,看到沈约进来,第一句话竟然是:“儿啊,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
“啊?”沈约还在想着怎么和母亲解释,没想母亲直接来这一问,倒是有一些措手不及。
叶霜雪温和道:“你昨日不是和季大人一起在预备今日琼林宴事宜么?昨日人定了,季大人身边的下人还跑过来知会我。”
没想到,沈约心中一暖,道:“琼林宴主要是礼部侍郎接手,孩儿和季少傅不过是携同整理些琼林宴上要用的典籍罢了。担心母亲,孩儿便先回来了。”
叶霜雪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道:“傻孩子,母亲没有什么想不开的,母亲一切都好。你姐姐听到这件事已经在往落京赶回来了,有均泽那孩子求情,你父亲也会没事的。”
主要当然是太后已经允诺了什么。
从今天早上起,季寒公事繁多,因为季寒不仅仅是太子少傅,还有着礼部侍郎的实职,琼林宴这种级别的文人宴更是重头戏,季寒也肯定要盯着。
沈约其实还有很多想问季寒的,却不好打扰他。
拿了几卷书册,便一个人在翰墨书阁看了许久,沈约心一直都很容易静下来,但是这一天也不知道是因为琼林宴的事情还是什么,沈约脑海中一直是昨天手心中那个冰凉的吻。
沈约有时候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沈约自认已经不记得那段纨绔的过去,而饱读圣贤书的他绝对不能容忍自己对曾经的爱人始乱终弃。
父亲出事,季寒明明毫无干系,不需要冒着被遁叶猜忌的风险来帮自己查这件事。
就算是对外人心防再硬,也觉得季寒对自己的情意不想是伪装出来的。
但是,若是自己真的喜欢季寒,却为何会对季寒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像是被抹了去一样呢?
若是自己不喜欢季寒吧,沈约也隐隐约约有些预感。
窗外不知道何时竟然有落雨,滴滴答答,顺着无数沈约心中的思量,一一理顺。
季寒其人,年少连中三元,自己慕强。
季寒其人,容貌……尚可,自己……有些喜好美好的事物。
季寒对他是极好的,若是自己真的忘了,就始乱终弃,那实在是有些……不配为人。
“滴答。“
唤醒绮梦憎啼鸟,罥入情丝奈网虫。[1]
掩住有些发烫的脸,沈约不爱这场春雨。
☆、燕云王
琼林宴上,群英荟萃,每一张脸都带着笑,好像有多真心的似的,但是他们每个人明明都知道,笑着的脸,说不定在哪一个时刻就变成让他们身败名裂的噩靥。
在一众新科进士之中,沈约格外显眼。原因无他,只因他生得昳丽,又孑然一人在列,卓尔不凡。
况且他的探花还是被生生压下来的结果,即便他是沈约是太后名义上的侄子,来参加琼林宴的文官都对这年轻人抱着一丝的赏识。
郑隐虽然年少,但是黄袍在身,饶是他那样平和温润,却也掩不住他天生的威厉与气派。新科进士中不少是寒士出身,少有见到高官厚位的机会,心中不免会有紧张之意。
故而郑隐的提问,已经好几个没甚么官场经验的新科进士抖得发汗,回郑隐的问题时也是答得乱七八糟的。
剩下没有问的便是此次的前三甲了。
探花沈约,沈长耀还在牢里关着呢,好几个同生都对沈约持暧昧状态,不过分早的站队,但是也没有欺负沈约。
榜眼孙度,首辅孙与非之子,清流领袖之子,又名题金榜,整个人都意气风发,呼朋唤友得汇聚了好多士人,孙度的笑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在沈约眼里这人有些油腻,但也无他了;状元舒珏,看着是个很年轻清秀的人,但是眉宇之间有些阴郁,看上去也有些寡言,不太爱说话的样子,纵使如此却仍然挡不住向他灌酒的一众官吏的热情。
“沈约”,杨听昶缓缓走过来了,虽然是琼林宴,但是杨听昶向郑隐讨了个特典来凑热闹,“你这酒量,在金陵之后不会还退化了吧?竟然开始喝春风醉了?”
春风醉虽然价值千金,但是不算烈酒,之前沈约年纪还小,除了刚刚丛寒山回来那一次应景喝了春风醉之外,杨听昶就没见过这小爷喝这样清淡的酒。
沈约顿了一下,道:“那我以前喝什么?”
杨听昶道:“杏花华啊。那可是大燕落京最烈的酒,口感醇厚,烈火入膛,虽然不及春风醉一杯千金,但是也是好酒。”
沈约顿了一下,道:“我觉得春风醉就很好。”
杨听昶噎了一下,想起一切沈约向他嫌弃春风醉的口味太过清淡,而且春风醉一般是以寒冰萃之,清洌性寒,不适合沈约那种风风火火的人喝。
杨听昶忽然想什么,道:“你记不记得,五年前,你给孙与非那老头贺寿的时候还嫌弃季寒不会喝杏花华呐。现在竟然喝起来了。”
沈约闻言还愣了一下,没想到一个冷淡却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杏花华太过浓烈,杳杳还是不要喝的好。”
杨听昶看季寒的表情冷厉,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杨听昶莫名其妙地挠挠头,又听到一个莫名其故的称谓,好奇道:“什么杳杳?”
沈约觉得季寒是故意的。
沈约的小字是来落京前用的,沈约隐隐约约记得好像只有燕云王府的唐隽唐夜知道,杨听昶自然也不知道。
沈约看了一眼季寒,不太自然地解释道:“你听错了。他是在说’沈约’。”
季寒眼里余光瞥向沈约。
沈约面容平静。
杨听昶皱着眉头,怎么看这两个人怎么不对劲,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季寒道:“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沈约好像有些恼怒......又有些羞怯地瞪了一眼季寒:“闭嘴。”
杨听昶心中的沈约还是那个一向嚣张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少爷,看他竟然这副模样,觉得更加诡异了。
这时候,一个玄色官服的男子缓步走过来,还远远地冲沈约打了个招呼。
那男子长相俊美,眉眼自有风流,但是薄薄的唇却显得有些尖锐与薄情,一看便像是个浪荡纨绔一样。
季寒微笑道:“燕云王倒是有这等闲情雅致,不知道陛下可知道燕云王私自进宫呢?”
琼林宴本就是科考的范畴,因为大燕先祖的父亲死于异姓王与科考官员反叛,大燕立下规矩,明令:无论是文试的琼林宴还是武试的会武宴,所有异姓王,无特许一律不许参加。
沈约打量了一下这人,觉得应该是那位是自己发友的燕云王唐夜。
唐夜好像知道了什么一样,没有理会季寒,冲着沈约粲然一笑:“拾得,没想到,上次一见竟然就是五年。”
语气自然的真的像是亲密无间的挚友一般,沈约内心也没有什么反感,估计是情感上残留的意识。沈约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哪门子的仇怨,不由地好笑,觉得这两个人意外地幼稚:“想必王爷已经得到陛下首应。燕云王爷,好久不见。”
唐夜听到“王爷”二字哈哈地笑了起来:“你突然这么有礼,我还真不太适应,你还是叫我的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