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铁衣 完结+番外 (不道不道寒)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不道不道寒
- 入库:04.09
温尧接着说道:“户籍三年一改,就算那日黄册库未出此事,来年户部照样要催各地知州尽早将当地的人口、田地及赋役呈报至阇城,黄册库大使也当核实三年间的异动重新登记造册,既然沙蛇已躲过了上一次的户籍编审,重录籍册的作用也不大,关键还是要寻见他们冒顶身份时的漏洞。”
江时卿说:“温次辅放心,这点谒门庄有把握能做成。”
温尧回道:“江公子的情况姜太师与我提过,所以这话我自是信得过,此事便有劳江公子了。”
江时卿颔首道:“温次辅客气。”
温尧回了一笑,转头对着袁牧城说:“至于骁安,你与陆大将军暗查沙蛇,可有把握将他们一网打尽?”
“有把握,”袁牧城说,“但陛下难道不担忧沙蛇被捕后,冯氏会有所察觉吗?”
温尧说:“陛下有言,冯氏与沙蛇间的来往自会有人来断,你们只管抓捕,不必顾虑。”
“明白。”
袁牧城点头应答,起伏的心情一时难以平复,就好像见到一个蒙头喊救命的人忽然拔刀替他开路般意外。因为他没想过,这个人会是刘昭禹。
“老夫话已带到,不便多留了,”温尧起身理了理衣摆,“开森,我们走吧。”
温开森跟了过去,临到门前时,却听袁牧城忽然叫了一句。
“舅父。”
温尧停步回首,只见袁牧城立于身后,掀袍跪了地。
“骁安人微言轻,只能替靖平王府及暄和军叩谢次辅大人爱国护民的慈心。”
袁牧城郑重叩首着,既是为自己,也是为别人。
他知道温尧心中放不下因权势而被当做牺牲品的温豫,亦是想借规避朝堂来保温府的朝夕安稳,可如今他愿重入朝堂,协助靖平王府、亦是协助刘昭禹肃清叛党,已是在私仇和家国中选择了后者。
温尧眼眶有了点热意,他停了片刻后,说道:“我不会舍下因阿豫而生的怨念,此次也仅是因姜太师之托,所剩的那点犬马之心才会蠢蠢欲动。或许捱过这些年的阴暗,大黎的前路尚有一片光明,只盼那时我还能对得起你今日的这番叩谢。”
正转头要走时,又一声传来:“温次辅。”
江时卿走到袁牧城身侧,亦是直身跪了下来。
“淮川替姜太师叩谢次辅大人此番相助,大黎前路漫漫,明君虽难求,但忠臣在风起云涌中所保守的赤子之心更是可贵,还望大人初心依旧,能与大黎共入繁华盛世。”
温尧缓缓转了身, 他望了江时卿许久,才行至那人面前,抬掌轻覆在他的头顶。
“在你周岁礼时,我便在卫旭王府见过你一回,如今卫旭王膝下还留了这么一个好苗子……甚好,甚好。”
温尧喟叹了许久,他俯视着江时卿,心中酸楚。
他能感觉到,隔着掌心触到的是千万条人命,那些远在西境的哭嚎声定是日夜都在扰着那人安宁。积攒的血泪稠得发重,全都担在他一人身上。
“当年西境沦陷前,卫旭王有所警觉,传信至阇城求援,先帝因顾虑北境不堪乌森部和巴狼部的侵扰,曾阻挠暄和军出兵援西,间接酿成后来的惨剧……”
温尧收手负在身后,逸出一声叹息。
“卫柠之战的血海深仇远过于我心上的重担,你尚且能够暂时释然,替刘氏固守大黎江山,我还有什么理由能对这些叛臣贼子视而不见呢?”
——
温尧走后,已近日落。
用完晚饭后,皎月已散出了澄澈的柔光,袁牧城自浴堂出来,仰头瞧见那月色,忘神地沿着石阶走向庭院,驻足默然地看着。
阇城里的月被高墙框着,锁在那高低错落的檐角中,不似御州瞧见的,有那么大一片天地任由它奔走。
可他眼里的月,就算挂在御州顶上的那片苍穹里,也依旧被好些东西束缚着,让他怅然若失。
他忘记了袁牧城阔别多年后会变成袁骁安,刘昭禹也同样会变成另一个刘昭禹。为了靖平王府的清誉和身侧人的性命,他又要学着和袁皓勋一样,假装看不清温豫的死,转而替杀母仇人的子孙保全这个江山。
他还要去往西境,身披铁甲,手拎重刀,离他的江时卿很远很远……
袁牧城望了许久,只因那月色在他眼前落下了一层轻纱,如同蒙在心头的怅惘般拨不开而已。
身上挂的水珠被风吹凉,他忍了个寒战,汗毛因而都立了起来。
一双手带着件外衫恰到好处地自他身后拢了过来。袁牧城抬手抚着身前的手臂,唇角跟着慢慢扬起。
“抱一会儿。”江时卿贴着他的后背说道。
可江时卿的手是冷的,那人分明连自己都捂不暖,却还想着要把热意都送予他。
就这么想着,袁牧城松开衣领,把江时卿的手揣往怀中捂着,要毫无保留地送出他此刻仅有的热度。
“多抱会儿。”袁牧城说。
相贴的肌肤是温热的,江时卿将脉搏抵在袁牧城的心脏前,借着跳动声倾诉尽了所有爱意。
“我爱你啊,骁安。”江时卿说。
袁牧城眼前的薄纱似乎被震落了。
他扣紧了江时卿的手臂,就听那人又说道:“我想先生了,也想爹娘和哥哥们,就和你念着阿娘一样。”
江时卿把握着分寸,落在他的心坎上。
分毫不差。
“而且,”江时卿踮起脚在他的后颈落了个吻,“我也不想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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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中的户籍制度不可考据,当个设定看看就好
第86章 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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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待在我身边,还想去哪儿?”袁牧城轻声说。
可尽管他们互诉爱意又亲昵如此,但能与江时卿相依相偎的夜晚还剩多少,他也不知道。若他战死沙场,若一年之期将近时昙凝血还无转圜的余地……
袁牧城不愿再想,他后仰着头,用后脑去抵江时卿的前额,就这么与他相靠着站了一会儿。
直到见那明月被薄云掩了,他突然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带着江时卿追上那轮素月。
他只想带着江时卿奔逃,随便什么借口都行。
“走吗淮川?”袁牧城突然开口道。
江时卿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应道:“走啊。”
袁牧城轻轻踮着脚带他晃了晃,笑说:“不问我要带你走去哪儿?”
江时卿跟着他一下左一下右地轻踩地面,说:“赶上宵禁,也出不了阇城了。”
袁牧城停了动作,转身捏起他的双颊揉了揉:“出了这阇城就不跟了吗?”
江时卿笑了,他忽而踮起脚,整个人倾倒向面前的那个怀抱里。
袁牧城本能地拥住了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因着那人倒下时毫无保留的信任,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
“跟啊。”江时卿说。
——
另一侧,易沁尘才送了一盘剥好的核桃仁到钟鼎山房里,只因他常听钟鼎山在院里砸核桃,每回砸完都要为了吃得不过瘾大骂几句。
钟鼎山瞧着那半块半块完整的核桃仁,不服气地跑到厨房里又砸了一堆,结果挑了半天也只能捡出一盘子的碎渣,好不容易选出几块看着还算大的,扔到嘴里头也还是嚼不过瘾。
“奇了怪了,秀气小子的核桃皮是怎么剥的,怎么我就摸不出门道来呢?”
钟鼎山一边嘟囔着,一边端着盘碎渣往自己房里走,却赶巧听见后门处有些动静,他循声摸了过去,只见那后门敞着,袁牧城正牵了匹马,带着江时卿往外走。
“哎——”钟鼎山喝道,“你俩,大晚上的哪儿去?”
“透透气。”袁牧城翻上马背,便要伸手去拉江时卿。
“我说你这狗崽子真不知消停,这么大的宅子还不够你蹿的,净把我家淮川往外拐,看老子不抽你!”钟鼎山单手托着盘,左右寻不见个合适的东西,便脱了只靸鞋抓在手里头。
袁牧城厚着脸劝慰道:“淮川成天在这屋里头,得要闷坏了。”
钟鼎山上前守在那门口,骂道:“静养懂不懂?静养!好坏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袁牧城只冲他笑了笑:“淮川说了算。”
瞧见江时卿还立在马下不动,钟鼎山颇有把握地冲他挥了个手:“淮川,回来。”
可转眼之间,江时卿便牵起袁牧城的手,轻快地跨上了马。
“先生,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江时卿将手自袁牧城腰间穿过,牵着缰绳抖了抖,策马冲进了长夜。
不待钟鼎山反应过来,马匹已载着两人跑出了转角,他拿着靸鞋直指两人的背影叫喊道:“哎!颠轻点儿,你个狗崽子!”
顿了片刻,钟鼎山越想越不甘心,直把手中的鞋往地面上摔。
“俩都是狗崽子!”
马蹄声在静夜中独响,袁牧城接过缰绳,把江时卿的手往自己腰身处按。
“搂住了,”袁牧城说,“我带你追月去。”
月跟着马蹄出逃,映照出一对在夜间彼此抚慰的爱侣,他们在四下无人的街巷中奔逃,一起躲过巡防的禁军,跑遍巷陌河堤,把彼此撰写进阇城的街头巷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