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就是朝廷手下的官,凭她林如苇家财万贯,哪里敢和官斗,再加上京兆府尹那层关系,她一介女流,连个喊冤的地方都没有,还不乖乖做了陈家妇。
得了准头,陈平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也老实不少。谁知道,他当值的第一天就遇到要搜查江洋大盗这样的差事,忙到现在滴水未沾,可是苦了他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人。
雨势渐大,厚密的雨丝落到他们的盔甲上,慢慢地凝结成水珠,流淌下来。
陈平抬头看向对面,揽味阁的二楼窗边站着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倩影,她还是那样的明艳动人,即便隔着细碎的雨幕,依旧可以预见她的一颦一笑。半掩的窗户勾勒出她的衣袂,隐约可以看出她正在招呼窗边的客人。
能够让揽味阁的老板亲自招待的客人一定非富即贵,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窗户边的公子笑着和林如苇说了句什么,逗得她掩嘴一笑,陈平更加愤懑,恶狠狠地盯着他,恨不得要把窗户都盯出个洞来。
开扇半掩住自己的脸,李安笑睨了林如苇一眼,又瞥向那树下蹲着的小兵,调笑道:“我们林老板的魅力真是不小,看那小子都要恨不得把我吃了。”
林如苇不说话,端过酒楼丫头递过来的两碗小馄饨,亲手递给他:“妾身哪有王爷的风姿,当年王爷还未弱冠,这平都青楼画舫的姑娘谁不想多看王爷一眼呢。”
李安面露嫌弃,搅搅手中的那碗馄饨,看了一眼对面掩在窗户后,半点都不露的人:“你喊我来做戏,就让吃这个?”
他看向林如苇,责备道:“你也是,你们庄主来,也不上点好菜,就吃这个?”
“我让她做的,挑什么嘴?”梅韶一个眼神瞥了过去,他吃着馄饨,状似不经意道:“这可是林老板家祖传的秘方,一般人还吃不到。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家开酒楼前,是靠卖馄饨发家的?”
在李安眼里,林如苇只是众多美人当中的一个,只不过别的美人似花,娇艳欲滴的,而她就像一根芦苇,柔软之下有颗坚忍的心。
观赏美人这种风雅的事儿,李安颇有见地,讲究的就是远观,那美人远远看一眼,风姿绰约,赏心悦目就好。要是深究美人背后的因由,实在是太煞风景。猛地听见林如苇背后的事情,他有些悻悻,给梅韶使了一个眼色,却没有得到回应。
还好林如苇并没有很介意,她的眼中甚至带了些浅淡的温柔:“是。这个手艺是母亲传给我的,那时荏州闹饥荒,她北上寻亲,嫁入了林家,靠着她的这点手艺,在外头摆了个馄饨摊,也勉强能够支撑家里的开销。
“后来我继承了母亲的馄饨摊子,也摆过几年。之后父亲开了个小酒楼,我的年纪也大了,他不愿意我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想让我在家中待嫁,我不愿意,晚上就偷偷地出来摆摊子。遇到好天气,能看到一整个天空的星星,朝着我一闪一闪的,我就想着这可能是母亲在那里看着我,走夜路就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了。”
她微微仰头,李安能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潋滟,她好像是哭了,可是没落一滴泪。
“你的摊子是摆在昭和路上吗?”梅韶抓着勺子,语气有些不对劲,“勤元三十三年,是不是你在昭和路上摆的馄饨摊?你是不是和我说过,有一个贵公子经常在你快收摊的时候来买馄饨,他......”
林如苇刚开揽味阁的时候,曾托梅韶帮忙找一个人,说是自己欠了人家银两。
这笔债欠得有些久远,是在勤元三十三年的夏夜。
盘点完今夜的银钱,林如苇正准备趁着夜深人静,收摊溜回家里。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公子,提着一盏灯,在零星的几个摊子面前转悠,他连个小厮都没带,在这样的夜市上显得格格不入,林如苇就多看了两眼。
就是慢了这么点时间,那个公子就来到了她的摊子上,问道:“姑娘做的可是江南那处的馄饨?”
看着他每个摊子都停留一会儿,原来是在问这个,林如苇觉得好笑,在平都找江南口味的馄饨,真是个怪人。
她烧水煮馄饨的时候,偷偷地打量着他,看他身上沾了不少露水,看来也问了不少摊子,却没有半点烦躁,说的话也没有半点火气,和别的贵家公子都不一样。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专注地看着桌角的一支蜡烛,晕黄的光亮照得他的脸明暗不定,却一点也不让人害怕。
林如苇知道他是在看蜡烛计算着时间,她自己出摊时,也经常靠着蜡烛的用量来估摸着收摊时间。
“公子是出来给夫人买消夜的?”交付馄饨时,她没忍住多问了一句。
那个公子没有回话,只是笑笑,走得匆忙,提着灯消失在夜幕中。
或许是自己的手艺真的合了那位公子的口味,他经常星夜提着灯来买馄饨,还是一个人,一盏灯。混得熟了,公子就在她那里存了一笔钱,她也会估摸他来的时刻,提前把馄饨下锅。
这场简单的买卖做了一个夏天,直到一次偶然,林如苇被家里发现,就再也没有能成功偷跑出来过。后来她也曾等在那个路口,想把没有用完的银钱还给那个公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在家里禁闭关得久了,等她出来再寻,已经再也没有那个人,那盏灯的踪迹。
“再后来我开了这揽味阁,也曾按照那位公子的相貌年纪找过,但是都没有线索。他曾说过,自家夫人是岚州人氏,所以才半夜出来给她寻江南口味的馄饨。这些年来,哪家夫人没有来我这揽味阁吃过饭,可偏偏找不到一个年纪和生地都对得上的,我想那位公子可能已经不住在平都了,不然怎么会找不到呢?”
林如苇看着咬着馄饨愣在当地的李安,有些慌乱,问道:“是那位公子有什么问题吗?”
李安胡乱咽下一个馄饨,觑着梅韶的神情,摸摸自己的下巴:“勤元三十三年,今年就是二十六岁,昭和路,家里还有个岚州人氏的夫人......”
“他是怎么说的?”一直静静听着的梅韶放下手中的勺子,轻轻地握住手腕上的绿檀佛珠,像是在寻找一个依靠。
“他说......”
正是中伏,就算是深夜,蝉鸣都吵个不停。
月下的公子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食盒,看着那个一直追问自己姑娘,眉眼弯弯,温和的声音里带了无奈:“他是岚州人氏,来平都三年了,还是吃不惯这里的饭食。平日里又要强,不肯人说他娇惯,还好他很喜欢你做的馄饨,我就给他带些。这里总比不得故乡,事事都顺心遂意,有这么一桩能顺他心意的事,我很高兴。”
林如苇很是羡慕,托着腮感叹:“你对夫人这么好,夜夜给她买消夜,一定很喜欢她吧?”
好像有什么一直埋藏在心底的东西,悄悄滋长,暗里萌芽。白衣公子一直深埋在心的那株嫩芽,只敢朝着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探出一点脑袋,在微凉的晚风中摇曳着。
他眼中倒映着满月的清辉,盛满柔情:“有他在侧,足以消磨长夜漫漫。对夫人,我确是心悦已久。”
都怪这夏夜的蝉鸣太过张扬,吵得人心慌张动荡。
不然他怎么敢在今夜,承认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梅韶的暗恋:我身边的人都知道我喜欢他,就他不知道
白秉臣的暗恋:除了我自己,谁也不知道我喜欢他
林如苇:我知道!(举手)
李安:你只是个替他说喜欢的人,冷静点!
第24章 断生机
不过短短几日,暮春的气息已然弥漫开,先前还飞扬的梨花经了一场雨,竟落了大半,只剩些零落的,凄冷地挂在枝头,仿佛风一吹就要坠入泥土。
他们两个已经在白府的墙根上站了许久,要不是这棵梨树长得实在是高大,堪堪遮住他们大半的身子,恐怕早就被家丁发现。
院中并没有人,就连洒扫的丫头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半个时辰前,季蒲进去房间后,就没有任何动静。
“你心软了?”瞥了一眼身旁这个人的神情,李安摇着扇子继续往他心口上扎刀子,“知道他对你的心意后,舍不得下手了?”
这几日,那句“心悦已久”和用摄魂术那晚白秉臣肯定的“是”字一直在他的脑中盘旋,梅韶深深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好像只有站在这里,隔着这么一个小小的院子,他才能理清自己的思绪,逼迫自己做出最后的决定。
等了良久没有得到回应,李安正准备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再出口噎上几句,就听见他开口。
“计划照旧。”落下这轻飘飘的四字,梅韶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就走。
李安叫住了他:“你真的想清楚了?”
“旧爱可放,旧仇不忘。”
不过是年少时的一场欢喜,没什么的,梅韶对自己说。
就算那时的他们真的对彼此有着一点喜欢的心思,就算白秉臣真的在这场错综复杂的局势中有过那么一点真心,那也不过是从前了。有什么是不会被时间消磨的呢?就像他们,当时马上少年,灯下对坐,檐上饮酒的他们,也丝毫没有想到,如今再见,血海深仇,无法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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