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对银环出现在他的面前,提醒着他,他的屈辱,羞愤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拿捏在别人的手中,那个人云淡风轻,身姿高洁,一直俯瞰着他。
长吸一口气,梅韶稳住心神,将怀中揣了许久的玉牌放进那个小盒子里,再放回原地。随后像逃一样,离开了这个地方。
今晚的月色并不明朗,照得前路都有些缭乱,梅韶一个不稳,踢飞了一片青瓦,堪堪从院中人的耳边蹭过。
“你又半夜来偷梨花白,也不怕被我父亲发现,喊小厮来把你这个贼的腿打断。”
含着笑意的调侃响起,轻快而熟稔的语气落在梅韶的耳畔,砸得一怔,停下了脚步,这才发现自己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主屋的屋顶上。
一树的梨花开得热闹,莹白如雪,比那黯淡的月色要亮上不少。
或者亮着的不是那繁盛的花朵,而是花下坐着的那个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就连语气也和那时的一样。
“还愣在上面做什么,真想等人发现?”
树下的人抬眸看向自己,那眸中的笑意是许久未见的。
等到梅韶反应过来,已经坐到白秉臣的对面,打量了他几眼。
白秉臣的目光清明,行为举止有迹可循,除了他说的话,表明着他以为自己还处在他们两同窗时期,其他的一点也不像是“孤枕”吸入的反应。
“孤枕”扰人心智,吸入得过量会神态疯癫,时而大悲时而大喜,陷入记忆的漩涡中不能自拔。
看他这个样子,季蒲应该已经给他服了解药,只是还没有完全消解毒素。
晚风轻柔飘过,吹动他单薄而宽松的里衣,露出清晰的锁骨,长发倾泻,比起他平日里的束冠多了几分柔和。
他就这样赤着足,身形瘦弱,眉目浅淡,像是山中终日不见阳光的精怪,露出一种苍白的清丽感。
“你的腿还疼吗?”梅韶试探着开口,他一直不清楚白秉臣的腿疾到底是到了怎样的一种程度,今夜看来,他并不是不能行走。
白秉臣的目光却迷离起来,好像无法理解他的问题。
见他并没有太清晰的意识,梅韶干脆起身蹲下,握住了他冰凉的脚腕,双指按压住他脚踝的经脉。
只是微微用了些力,头顶上就传来一声闷哼,白秉臣像是在忍受着多大的疼懂一般,眉头轻皱,却咬住嘴唇,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梅韶心中的疑惑又拢上一层,脚腕筋骨并没有损伤的迹象,可碰一下的疼痛都这么让人难以忍受,那他根本无法承受行走。这样不利于行的方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不是因为腿部残缺,而是行走的痛感阻碍了他的行动。
莫非是毒?
梅韶的眼眸深了深,站起来切了他的脉搏,脉象虚浮而紊乱,可这绝对不是“孤枕”给他带来的。
“是不是景王帐里的那杯毒酒?”握住他瘦弱的手腕,梅韶质问道。
“季蒲根本没有给你解毒,那毒还在你的体内,是吗?”
比起上次见面,他又消瘦了,本就不算强健的身子拢在梅韶身形的之下,竟露不出分毫。
白秉臣只是歪着脑袋,不知道又陷入了怎样的记忆里,目光也变得迷离起来。
巨大的矛盾在梅韶心中翻滚,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认为,白秉臣是为了权势,为了白家的荣耀,才出卖了梅家,作为仕途进阶的石头。可是如今照着他的身体状况,能活上几年都是问题,他又是白家的独苗,如果他死了,白家在朝堂上的势力也会随之倾覆。
那他这么多年的筹谋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忠君报国,死而后已吗?还是说,这一切的背后有着隐情,当年苍山事变地时候,自己不在平都,可白秉臣是在的,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这些年来,梅韶相信梅家的清白,相信那些被处斩的世家的清白,只是死死地抓住了一个活下去的救命稻草,他的手中没有证据,一点证据也没有,他只是凭着自己对梅家,对他们的了解,坚定地认为他们不会反叛,如今,一切终于有了突破口。
梅韶心中情绪翻涌,他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在白秉臣的唇间抹上一点血红。
“看着我的眼睛。”梅韶的目光坚定,“告诉我,你是谁?”
像是梅韶的眼睛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一样,白秉臣依言盯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喃喃道:“白秉臣。”
“你身上的毒是景王的那杯毒酒吗?”
“是。”
“是你派周越去杀梅韶的?”
“不是。”
“周越人呢?”
“死了。”白秉臣又添了一句,“我杀的。”
原本提着的心一下子重重地落下,周越死了?他不是喜欢周越吗?是他的喜欢一直都是假的,还是他实在是个心狠的人,事情败露之后,即便是心爱之人,也舍得痛下杀手。
梅韶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为什么杀他?”
“他背叛了我。”
“那你不也背叛了梅家吗?”
他终于问出问题,那个无数个深夜辗转反侧着推演当初事变的因果时,都绕不开的问题。当年告密的是不是白家?会不会另有隐情?自己心中藏着的那个少年是不是自己家破人亡的推手?如果自己当年在平都,是不是能够阻止这一切,是不是可以置身事内,去看清这件事中每个人的作用,去看清白秉臣的心。
摄魂术从来不会说谎,它会平等地去问出每一个问题,回应它的,也必定是真实。
它总是高高在上地,俯瞰着这些口是心非的人类,脆弱却坚定地想要去寻求一个问题的答案。
梨花不解风情,依旧飞舞地打着旋,落在他们的眉宇、指尖。
“当年苍山事变,是不是白家告密?”
“是。”
提问的人早就红了眼,却还浑然不觉。
第22章 风云变
周茂像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毕恭毕敬地站在勤政殿的门口,等着赵祯传见。
景和长公主成亲的喜日子将近,周茂这些日子是忙得脚不沾地,已经连着七八日都没往自家娇妻美妾的房里留宿,困了就歇在公门的小屋里,成日里带着人在公主府和将军府里跑。
这礼部原本就在六部中人手最少,周茂平日里又不肯放权,手底下的人碰上这样的急事都乱了方寸,他免不了到处装着孙子,赔着笑脸向户部、工部借人手。
赵祯对这场亲事很是看重,时时过问着,还让皇后白子衿打理着景和出嫁的事宜,极显对她的殊荣。
只是这即将新婚的二人有些奇怪,驸马即便少言寡语,周茂每次给他送去婚事的典仪册子,也没落了冷脸。可今日他去给凌澈送大婚时的喜袍时,他却突然急躁起来,吉服也不试穿,当下就进了宫。
生怕是自己哪些地方做得不够周到,惹怒了这位驸马爷,周茂也跟着战战兢兢地入了宫,等在勤政殿外。
他正在腹中打着告罪的草稿,茶盏破碎的声音一下子把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天子之怒,他这个从二品的礼部尚书可担待不起。
周茂打了半天的腹稿,一下子就吓得掉了精光。他缩着脖子等了半响,没等到凌澈出来,却看见勤政殿的小太监带着梅韶进去了。
还未入夏,暖春正是舒爽之时,周茂却感到自己背后已经出了一层冷汗。要不是顾忌着宫中礼仪,他真想在这门口走上几圈来缓和缓和心中的不安。
半盏茶的时间格外地漫长,凌澈和梅韶终于一前一后地从殿中出来,周茂赶紧迎了上去,赔着笑脸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凌澈的一个行礼堵了回去。
“有劳周尚书跑这一趟送喜服,我回去就试穿。”凌澈客客气气、三言两语地就把周茂给打发了,急匆匆地提步就走。
周茂目瞪口呆地看着凌澈匆忙的背影,还没回过神来,一只手很不见外地搭上他的肩。
“梅......”周茂话才出口,突然想到梅韶到现在也没个一官半职,吐了个姓就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尴尬地搓搓手。
来人毫不在意,仗着自己个子高,架着周茂,往勤政殿旁带了带,看看门口守着的侍卫,才低头开口:“周尚书是为了凌将军的事情来的?”
“不知梅先生有什么高见?”周茂也看了一眼勤政殿,“陛下因为景和长公主的婚事生的气?”
“周尚书不用悬心,陛下所虑之事和婚事无关。”
听了梅韶肯定的话,周茂略微放下心来,可是左想右想还是忐忑:“那......”
“这种事情,陛下自会处理,周尚书该担心的,不应该公主府那头吗?”
闻言周茂抬头,警惕地看了一眼梅韶。
长公主那里对这门亲事很不满意,她明面上不说,可周茂送过去东西一样不收,这嫁妆规制自有皇后操办,礼仪流程也有礼官在当日里提点着,可这喜服却是要她亲自试穿的。
赵景和现在是闭门不出,拜帖不接,东西不收,婚期又迫在眉睫,周茂被架在火上烤了好几天,白发都愁得多了一溜儿。
此时见梅韶一下子就点出他的心病,被抓住了小辫子,有些跳脚,下意识地就否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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