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次絮南水患严重,不知大人要呆多久。驿站总归不比家里,万一有不周到的地方……”刘伯笑着说。
容市隐知刘伯好意,道:“刘伯不必太过忧心,我也时贫苦过来的,没那么娇气。此次事态紧急,一切轻便就好。”
正嘱咐着,门口传来了一个带着调笑的声音:“怎么,容大人着次是准备辞官归乡不成,连行装都已经理好了。”
“陆公子,你不要咒我家大人,我家大人刚刚高升,怎么能说这么晦气的话。”胡忠看见来人是陆梵安,这些天他们已经同陆梵安混熟了,知道这位是个好说话的主,因此也不避讳。
“你这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看我哪天让容大人好好赏你一顿板子。”陆梵安不甚在意的开玩笑,又转过头对着容市隐道,“还没有好好贺过容大人高升之喜呢,要不小爷晚上带你去醉花阁好好庆贺一番。”
容市隐斜了陆梵安一眼,并不想理他。
胡忠没头没脑道:“明日我家大人便要启程了,今日怎能去醉花阁。路途遥远,身体会吃不消的。而且我家大人这几日,本来身体就不太行。”
一众仆人在一旁想笑不敢笑,憋得幸苦。陆梵安却不管那么多,笑的极其大声,边笑还边盯着容市隐某处调笑道:“原来,容大人竟是不行啊。”
“你不说话没人将你当哑巴。”容市隐冷冷的朝胡忠道。又有些恼羞成怒的瞪了陆梵安一眼,示意其闭嘴。
胡忠不满的嘟囔道:“本来就是前几日才染了风寒还没有大好么。”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陆梵安神秘兮兮的凑到容市隐跟前,“我是来给你说一个好消息的。”
“说。”容市隐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陆梵安接下来的话让容市隐想要把人赶出去。
只见陆梵安小人得志道:“我要同你一起去絮南。”
“不行。”容市隐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不行也得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上面赫然是陆坤的字迹。
容市隐皱紧了眉头,这陆坤到底是怎么想的,是想让他替他养儿子吗?
“絮南只是一个小县城,不若京师繁华,加上今年多地水患,想来是更为破败了。而且此事劳苦,你为何一定要去呢?”容市隐难得耐心的劝解。
“我活了二十多年了,除了京师再没去过其他地方。薛明明和王俊他们也是同我一样。唯独秦名带我去了西城,见识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可终究还是再京师内。这次,我好不容易识得你这么个朋友,又有这么好的机会,我真的也想去别的地方看看。”
陆梵安服软道,又佯装可怜:“而且这次我是软磨硬泡了许久,又答应了我爹,回来后要进宫里给四皇子伴读上半年,他才同意我去。”
“你给四皇子伴读?”容市隐有些不可置信。
“我知道我过了伴读的年纪了,而且学识……小爷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但从名义上来说,四皇子怎么说也是我爹的外孙,我爹估计也是为了让我陪陪四皇子,最主要的还是拘着我吧。”陆梵安道。
陆梵安说的真诚,可容市隐知道,陆坤让陆梵安进宫绝非只是这般简单。
如今太子之位空悬,但四皇子前面尚有庄贵妃的大皇子夏昌荣和先皇后留下的二皇子夏昌明,无论如何都还轮不到四皇子。
陆坤究竟想做什么。
第16章 生险
借陆梵安的光,容市隐临行前竟然在城门口碰见了陆坤一家。当朝左相亲自送行,当真是好大的脸面。
“你这从未出过远门,这次又是去那般偏僻凶险的地方。穷乡僻壤里,听说净是些匪寇横行,让我可怎么放的下心。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活。”蒋眉雪边抹着泪边对陆梵安道,又突然想起什么,忙住了话头,“呸呸呸,瞧我,这大清早的说的什么丧气话。”
一旁的容市隐脸上神色微变。
陆梵安看了容市隐一眼,道:“娘,您就放心吧。我只是去长长见识,又不是去上战场,您不要再担心了。”
指了指容市隐,道:“况且又容大人在,您不是见天儿就夸了个容大人吗,一定会没事的。而且我听说南地钟灵毓秀,养出来的姑娘个个儿美若天仙,说不定我这次就给您带回来个儿媳妇儿了。”
“天色不早了,也差不多该上路了。”陆坤见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假咳了两声。
又看向陆梵安,掏出一块玉佩,语重心长道:“这块玉佩你且带着,见此玉佩如见我亲临,到时候路上行事也方便些。还有,此次路上收起你那吊儿郎当的样子,行事也多些谨慎,莫要给容大人再添麻烦。”
“我知道了,您二位就放心吧。”陆梵安将玉佩收进怀里。
“陆大人请放心,下官一定照顾好公子。”容市隐适时出声道,深知陆坤此举也是在威慑他,不论他容市隐在哪里,都是在他陆坤的掌握之中。
蒋眉雪又对陆梵安絮叨了一番,眼看日头渐渐烈了起来,终于得以出发。
相安无事的行了几日的路程,这日在客栈用过早膳,容市隐道:“这几日一路南下,所遇难民越来越多,絮南的情况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所以接下来的几日,要加快一下脚程了,除了非必要的原因,将不再在客栈中休息。务必争取在三日内赶到絮南。”
众人低头不语,可心里却各有思量。尤其几个水部下来的官员,都是徐江怀的手下,来之前也是承了徐江怀的话,自是不可能好好听容市隐指挥。可此时见容市隐说的严肃,也不敢多有异议,只是不出声,无言的表示反抗。
唯独邓蒙子道:“我觉得容大人说得很有道理,现在一时一刻,都是人命。”
邓蒙子身量不高,较男子而言,甚至有些矮了。许是早先经常在山间做苦力的原因,人长的十分很壮实。
面貌生的普通,眉毛粗黑,眼睛却有些小,方下巴,厚嘴唇。同外貌一样,性格也是个憨厚的主。不爱多言,也不愿出风头,甚至于几个比他官阶低的官员,对他不太尊重,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但此时却只他一个出声,倒让容市隐有些意外。接着话茬,容市隐道:“既然诸位没有什么异议,那就这般决定了。”
没有再进城里寻客栈和驿站住,果真一日多行了几十里路。晚间,众人在外寻了个破庙住下。
除了陆梵安和邓蒙子,其余水几个随行的水部官员,都有些不满的抱怨。可看见容市隐的冷脸后,都再噤声不言。
容市隐淡淡道:“野外不比客栈,万一有贼人偷马,今晚我和员外郎轮流守夜,你们休息吧。”
说完,容市隐走出了门,对随行的几个侍卫道:“你们也进去休息吧,今晚我守夜。”
“容大人,这可不妥,”被陆坤打发来的许威惊讶道,“怎么有让大人替我们守夜的道理,属下担当不起。”
“如今百姓流离失所,少不得有人落草为寇。此次随行官员皆为文官,若真有什么事情,得全凭你们。不要再多言了,去休息,养精蓄锐。”容市隐不容置疑道。
“是。”许威也知容市隐说得有道理,便也不再推辞。
容市隐独自坐在院里石桌前,如同入定的老僧,融进了漆黑的墨色里。如今越逼近家乡,他心情也越是复杂。漓泉镇地势极其低洼,又位于漓河下游,也不知,那人还活着没有。烦躁的摇摇头,近乡情怯,不应该属于他。
容市隐感觉到有人坐在了他近旁,那人知趣的不言语,他也不出声。
他们在就夜色里各自端坐着,一个一身黑衣如墨,像是与黑夜融作了一体,另一个却是一身白衣胜雪,硬是将黑夜撕开了一个窟窿。
直到许久,容市隐才缓缓道:“这几日路途奔波,可有累着。”
“有一些吧,不过小爷我是什么人,这点困难还难不倒我。”陆梵安清亮的音色响起,又有些促狭的笑道,“容大人怎么样,毕竟身体‘不太行’。”
“没个正形,”容市隐脸上一热,幸好夜色里陆梵安并不会看见,“你进去睡吧,明天还得早起赶路。”
“我睡不着,陪你在这儿说说话吧。”
“既然陆公子睡不着,要不就陆公子守着,我进去休息。”容市隐语气里染上了几分笑意,故意道。
“哎,容大人这就不地道了,”陆梵安将胳膊搭在石桌上,身子向前微探,“小爷我明明是……”
突然闪过一道寒光,容市隐眼疾手快的将陆梵安拉到一旁,厉声道:“来者何人?”
接着又有几道寒光闪过,容市隐拉着陆梵安堪堪躲过,靠着听觉躲开了致命一击。许威听到动静带人跑了出来,亮起了火把,来者现了身形。几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并不恋战,招式狠毒,目的很明确,正是容市隐。
黑衣人攻势招招致命,容市隐又要护着陆梵安,已有些不敌。此时一人摆脱开许威,从后偷袭容市隐,容市隐分身乏术。心里苦笑,莫不是今夜就要交代在这儿了,连被谁杀的都不知道,当真是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