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市隐轻声道:“大人哪里的话,以后还要劳烦诸位多照顾。”
……
翌日,适逢容市隐休沐,因前日夜里噩梦不断,早上难得的贪了会儿床。还尚未完全清醒,便听见有人在院里喧嚣。
容市隐把被子往上扯了扯,蒙住了头。心里不禁埋怨道,这府里下人何时这般不懂规矩了,改日一定要给刘伯说一声,好好教导教导。
想着,又渐渐睡了过去。可未完全入梦时,院里喧嚣的声音竟已转到了卧房门口。迷迷糊糊中,只听见卧房的门似乎被人打开,有人轻手轻脚的往床边走来。
许是那人的气息太过熟悉,容市隐提不起半点防备之心,依旧是半梦半醒的感受着那人站在了床边。心中腹诽,刚刚都那么吵,这会儿像猫一样有啥用。
对方的手捏住了自己蒙在头上的被子,被子被猛然拉开,一股强光刺得容市隐睁不开眼,但却也正式清醒了。微微适应了下眼前的亮光,容市隐并不起身,只是皱着眉死命的瞪着坐在床边的始作俑者。
陆梵安看着躺在床上生气的容市隐,憋着不敢笑,这人莫不是有起床气吧。平日里一生气脸黑的跟阎王一样,就算不生气,也是冷硬的不讨人喜。累的他时常为那张脸抱不平。
怎的这会儿竟会这般可爱,气鼓鼓的就像是被人抢了糖的小朋友一般。若不是还存着些理智,真想上手捏捏容市隐的脸。
怕自己真的做出会让容市隐杀了自己举动,陆梵安又把容市隐的被子往下掀了掀,像是哄孩子一般道:“没想到容大人竟然也会赖床,赶紧些起。今日明玉楼推出了新的糕点,听说材料全是从番邦得来的稀奇物什,只有一百份哦。去迟了就没了。”
容市隐又闭上了眼,陆梵安瞪大眼睛愣了半晌,正准备再唠叨的时候,容市隐直直的坐了起来,道:“走。”
门口的胡忠伸长着脖子,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一直等着陆梵安自家大人裹成团扔出来。
可却怎么也没想到,陆梵安不仅没有被扔出来,还满面春风的将容市隐也带走了。
只留下他一人不解的看着二人并行的背影挠头。
第15章 制衡
朝堂之上,一身盔甲的梁孝先站在大殿中央,朗声道:“臣听闻,容学士乃是絮南漓泉之人,此次家乡如此灾患,想来也是十分挂念。加上之前容学士负责大赦之案的审查,行事公允,张弛有度,已经展现出了不俗的才华。所以臣以为,让容学士前往絮南,是再为合适不过的事情。”
龙椅上的夏拓朝皱着眉头,似在思虑,却并不答话。
“禀陛下,臣觉得不妥。”陆坤站了出来,反驳道,“此次水患,数十年难遇。容学士年少,非是此道专家,又无治水经验可言。此去,怕是不仅救不了百姓于水火,恐是连自己的安危都难以顾全。”
站在王曹身后的王宝因嘴角勾起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又随即掩去。
看了一眼陆坤站出来道:“陛下,臣以为梁将军说的有理。哪个少年之才,不是一步步锻炼出来的。此次南地水患,正在容学士家乡。旁人去了,可能还需要些时日,考察当地地势气候,但是容学士,可以完全免了这一遭。不仅节省了许多时间,也可慰藉容学士思乡之情。”
“容爱卿,此事你以为如何?”夏拓朝皱眉低低的问道。
“微臣惶恐,微臣自然有心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可是,”容市隐故作犹豫惶恐,看了一眼陆坤才答道,“正如左相所言,微臣阅历尚浅,不知能不能堪此大任。”
皇帝扫了眼朝上众臣,皱眉不语,思虑许久,方道:“既然众位大臣鼎力相荐,想来容爱卿应是此行不二人选。”
停了一下又道:“此前容爱卿在大赦之案的审查之中,为朕分忧不少,但是先前忙于政事,尚为来得及给容爱卿封赏。既然此次容爱卿将又要担此重任,以身涉险,救民众于危亡。朕特封容市隐为工部侍郎,带领水部员外郎邓蒙子以及水部六品以下官员数名前往絮南县治理水灾。众爱卿可有异议?”
“陛下圣明。”王宝因抢先道。
“若无异议,也再无奏。那就退朝吧。”夏拓朝随意的摆摆手,在一片“吾皇万岁万岁”的声浪中缓步离去。
待皇帝离去,群臣炸了锅。
“那容市隐算怎么回事,才入朝为官不久,竟也经升至四品郎中的职位。”
“哼,只怕是有命受封,无命享福喽。那南地水患,可是非比寻常啊。听说已经死了三万多人了,前几次过去的官员,都已经丧命好几个了。”
“啧啧啧,那可就羡慕不来喽。”
……
右相府邸花园,王宝因坐在桌前轻抿一口茶,笑的散漫:“没想到这皇上竟然会封容市隐为工部侍郎,也当真是我没有想到的。这同期的举子,容市隐已经成了四品大员,你这个蠢物竟然才是个小小的七品编修。也不知我要你何用。”
洛青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似是想要争辩个什么,可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你是不是疑惑我为何要促成容市隐前去絮南治理水患?”王宝因看了一眼洛青云道。
“下官愚钝,望大人明示。”洛青云道。
“确实愚钝。”王宝因屏退侍者,放下茶杯道,“现在朝中谁人不知容市隐是左相的人,这般危险之事,梁孝先偏偏要举荐容市隐,意思已经不言而喻。而且你以为工部尚书徐江怀是个好惹的,姓徐的善妒,多少年了才爬到那个位置。一个刚入朝的新人已经就要爬他头上了,你觉得他能让容市隐好过?”
“大人的意思,是梁孝先有意为难容市隐和陆坤,那我们,要不要借徐尚书的手除掉容市隐?”洛青云疑惑。
王宝因不屑的笑笑:“徐江怀善妒,可却也是个不成器的。不然就凭他靠着王家,也不止只是个工部尚书。他顶多就是给容市隐使个绊子,其他的也就再没本事了。况且这治水之事。治得好,没有多少功,但若治不好,却是大罪。”
“那……”洛青云不解。
“你可是与那邓蒙子相熟不是?”王宝因笑的阴险。
“下官与邓蒙子是老乡,他家境贫困,早年间我家多接济他们。有一回他被地痞缠上,吃了官司,是我父亲救的他。之后读书科考的费用也是我父亲资助。前几年他高中后,曾多次前来拜访我父亲。我入朝之后,也对我颇为照顾。”洛青云事无巨细的说道。
王宝因不耐烦的打断:“我不要听你们的恩怨情仇,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邓蒙子为我所用。陆坤那老贼的臂膀,这次,我定要给他卸掉一条。”
“您的意思是……”洛青云恍然大悟,“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办”。
“所以,此次水患,必不能让他全身而退。”王宝因恶狠狠道。
御书房内。
夏拓朝看着桌上累积成山的奏折,头疼的揉揉眉心,叹口气不再管它们。搁下笔,朝着梁孝先道:“他当真可以?朕这次是信了你,可也揪心那一城百姓啊。”
“陛下放心,这个老臣自有把握。”梁孝先信誓旦旦的说道。
“哦,”夏拓朝饶有兴趣道,“梁爱卿如此有把握,可否也给朕说说个中缘由,让朕也安个心。”
“陛下有所不知,”梁孝先笑的开怀,“臣与容市隐父亲曾是旧识,他对于治水之道的研究,可谓是少有人及,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隐居后,再不问世事。容市隐与他父亲这些年来关系并不融洽,所以初时,臣也并没有联想到容市隐有治水之能。直到前些日子,臣偶然得了一篇容市隐早前对于治水的文章,才有了把握。而且,纵使容市隐缺点儿火候,他父亲就算再不问世事,也不至于对自己儿子身处险境也不闻不问。但是,臣以为以容市隐之才应当不会需要借旁人之手。”
“你啊你,可真是……”夏拓朝听完大笑着摇了摇头,又接着道,“只是也不只是这个原因吧?”
“陛下圣明。”梁孝先道,“如今西疆战事有愈发吃紧之势,臣对于陆坤所作作为也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所以待此事了,臣想回西疆。但是如今朝中局势也不容乐观。臣怕陆坤倒了,臣走了,王家一家独大。所以容市隐必须尽快起势,方能制衡。”
似是要从另一个印证梁孝先的话一般,夏拓朝猛地咳嗽了起来,梁孝先忙递上了茶杯:“陛下身体近来可还是老样子?”
夏拓朝微微顺了顺气,道:“这人啊,老了就不行了。还记得当年我们同西疆作战之时,被困在了戈壁上。几天几夜地滴水未进,极寒之夜里,是靠躲在马肚子里续的命。那样血流成河的战场、艰苦贫瘠的环境里竟也活了下来,也不觉得有多么难捱。可是如今,坐拥这江山,享无上尊荣,却有时候,总觉得苦寒得紧,也无趣得紧。”
“陛下……”
“罢了,你且去吧,朕有些乏了。”
容市隐府上。
容市隐刚回到府里,就看到刘午和胡忠进进出出的整装行李,都快堆成一座小山样。有些哭笑不得的道:“刘伯,我此次前去絮南是为出公差,带不了这么多东西的。”